叶玦趴在诊疗室的窗口探着头呼吸新鲜空气,五月初的宁城夏天的氛围已经很浓了,虽说还没到燥热的程度,但为了提供一个相对来说更加舒适的环境,工作室里还是早早就开了空调。
这里是他一个同门师兄毕业后自己开的咨询所,选址还算不错,离市区的车程并不远,环境却很清幽,是个独栋的小洋楼,从这间诊疗室向外望去,还能瞧到隔壁院子里的两株丁香。
用他师兄的话来讲,有景就只管看就完了,管它长在墙哪边呢。
小叶竖了竖拇指表示认同,并在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开工作室了一定不向勤俭持家的师兄学习。
叶玦今天老老实实地穿上了衬衫配白大褂的标准工作穿搭,没再玩个性搞出个什么潮T加破洞裤,这种看起来就很不值得患者信任的装扮。
今天是他与沈敛所约定的复诊的日子。
其实沈敛的自残行为和其他的一些心理问题并不算特别严重,但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对方的家庭情况。
两人毕竟只在学校有过两次简短的交谈,关于对方,叶玦只知道他生父早逝,母亲带着他和工资股份一起改嫁给了亡夫的堂弟。
据他所说,那个名义上的继父,事实上的堂叔,性情阴狠暴躁,尔沈母又十分懦弱,在生下二胎后又因产后抑郁而情绪不稳定,甚至会用与对方一起伤害沈敛的方式来进行讨好。
不过明面上倒是会装成和谐的一家人,所以不管是家族内部还是宁城商圈,知道真实情况的几乎没有。
沈敛体谅母亲的难处并不敢做什么过激的事情,而且继父在吞并两人股份后,这些年已经完全掌握了公司的话语权,实在不是靠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就能反抗得了的,最后只能靠在外干各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才能够稍作发泄。
好在他那个继父倒也乐得看着他被养成废物,像是能从沈敛的自甘堕落中获得无尽的快感似的,不仅从不阻止,反而会为他荒唐的行径推波助澜。
沈敛并不脆弱,甚至可以说是心志坚定的,原本并没有被这种畸形的成长环境影响太多,甚至之前还背着家里在外面做了些投资,并初见成果。
直到所作所为被他继父发现,并以为他好的名义将他送进了一个叫做Spirituality精英课程的地方……
叶玦叹了口气,现在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只要是能提供心理治疗的医院,病例和诊疗数据都是联网的,很难保证沈敛能够在不被家里发现的情况下接受正常的心理干预,他师兄这里也是因为刚成立不久,还没有正式接入数据库,他这才能把沈敛移交到这边。
但心理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一直瞒下去根本不可能,况且作为一个在学校实习的心理咨询师,叶玦心里清楚,他这种瞒报的行为已经触及了行业伦理道德底线,如果沈敛家里发现后想要起诉,他甚至会被迫中止学业上的交换直接遣送回国。
难办了……叶玦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躁。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沈敛怎么还没到?
叶玦正想着,忽然诊疗室的门被敲响了,对方显然是有些急切,还没等他回应就自行走了进来。
不是沈敛,是他的师兄。
李进沉着一张脸,眉宇间满是阴翳,将门往身后一甩便大声骂了句“操”。
叶玦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自己这些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成了真。
他试图稳定下来心绪,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唇角,轻声问道:“谁惹你了师兄,怎么发这么大火?”
李进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诊疗椅,紧蹙着眉头与叶玦对视:“我他妈就没见过这种人,不管我怎么解释沈敛已经出现了自杀自残的倾向,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他爸派来的那个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扔给我一沓钱说是诊疗费,还他妈威胁我,让我不许再插手他们的家务事。”
“操!我还能差那点钱了?这什么态度啊,有这样的家长么,是不是亲生的啊。”
听着李进愤懑的话语,在得到确切答案后的叶玦反而不慌了。
可能是意识到木已成舟,起码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暂时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沈敛家里能找到李进这来,说明沈敛借着追自己的名义做校内心理咨询的事情肯定已经暴露了,他倒不是恐惧自己可能会担责任被处分,只是觉得不甘心,为沈敛而不甘心。
“不是亲生的就能做到这份上了么……我不理解。”叶玦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难掩失落和困惑。
李进自然也听出他话语中的情绪,压了压满腔怒火,反过来安慰起了这个心思相对他们来说更加纯粹的学弟:“害,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做咱们这行就是这样,尤其是这种未成年学生的案例,不仅吃力不讨好,有的时候治疗刚初见成效,结果家长进来一掺和,得,一朝回到解放前,最后等患者本人失去信心和求生欲望了,人家又跑过来哭着让你救救他家孩子。”
“能有什么办法,你说,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妈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点点的越来越糟,早就无力回天了。”
李进倒是没那么激动了,只是越说越沮丧,末了从抽屉里翻出来个塑料袋,站在椅子上套住了棚顶的烟雾报警器,然后跳下来坐到叶玦的旁边,燃起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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