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傍晚,天空麻麻亮,已经暗沉的云层中淌着太阳下山前最后的红光。
生活区外有巴士,桑苑犹豫了一下,没有上车。
这里距离她家大概也就半个小时路程,她想走走路,就当是散步。
这一带车辆极少,路两侧是矮矮的石子围墙,偶尔从墙后伸出花木枝丫,或是爬出几根金银花的藤条。
越往外走行人越多,十分钟后,总算是回到城市的喧嚣之中。
桑苑顺着河堤下的公路慢悠悠地走动。
河堤外侧是一片片护堤草,里侧却是光秃秃的水泥斜面。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学着武侠剧的样子,飞快冲上斜面,又跑下来,仿佛飞檐走壁。
桑苑尽可能绕开,避免自己撞上他们。
刚走出一百米不到,头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很快变成尖叫,飞快朝她接近。最后,啪的一下趴在她面前!
肉乎乎的小男孩慢慢爬起来,懵了一会儿,摸着脑袋,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后脑勺上鼓了一个包,额头和脸颊上都是擦伤。他胳膊肘刚才和水泥面接触最多,受伤也最严重,血肉模糊,混合着脏污。
他突然来这一下,桑苑被吓了一跳,蹲下去扶他:“你没事吧?”
脚步声响起,有人急促跑过来,弯下腰,声音不耐:“你怎么搞的?”
小孩一边揉眼睛哭一边抽抽搭搭喊:“哥。”
桑苑听声音耳熟,抬起头。
那人正好把视线投过来。
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衬衫领口扯开,眉峰斜飞,眼角略有些红肿。周身都是流里流气的。
见到桑苑,他也愣了一下。
——周睿。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看来是真的摔疼了。
桑苑收回手:“你要不带他去医院看看,刚才好像磕到脑袋了。”
周睿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去扶他,点了点头:“真是麻烦,你起来。”
男孩抱着他手臂,摇摇晃晃试图爬起来,动了两下就放弃大哭:“脚疼!”
可能是扭伤了。
桑苑看看:“打个车吧。”
他不吭声,暂时把他弟弟撇下,站到公路边,要招手的时候却停下来。
他摸了下口袋,一摊手,挑起一边眉,很无奈:“我没带钱。”
桑苑跟着翻了一遍:“我也没带钱。”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她犹豫道:“我家离这里不远,要不你们在这里等等我。”
周睿却把男孩拎起来背上:“我和你一起。”
两人穿过人行道,往她家巷子走动。
他弟弟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变小,时不时还抽抽鼻子。
桑苑找着话题:“你就放心你弟弟一个人在这里玩?”
大概背着个人,温度变得燥热,他腾出一只手,扯了扯领口。
眉头紧皱,声音却漫不经心的:“冯子翔钱被抢了,我去帮忙处理了一下。”
处理——不外乎就是去打了一架。
桑苑瞟瞟他眼角的印子。
周睿想要耸耸肩,只是他弟弟压得紧,他只能懒洋洋说:“我就去了半个小时不到,让他在这里等着我,谁知道会闹出这么档子事。”
他弟弟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畏缩着不敢说话。
桑苑安抚他弟一声:“小孩子调皮很正常。但是这坡太危险了,下次别这样玩。”
他把脸埋在周睿肩膀上,看起来是听进去了。
走进院子,桑苑安排两人在自行车棚旁边等待,她先上去一趟,没过几分钟带着几样东西下来。
她把瓶子递给周睿,里面装了水,微热。
桑苑说:“给你弟弟冲一下。”
周睿动作挺重,揪着他弟手臂,往伤口上倒水。
男孩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又回到脸上,一个劲儿喊“哥”。
桑苑提醒:“你轻点。”
周睿不屑:“能有多痛?男孩子哪儿有那么娇气。我小时候跑那斜坡,把胳膊摔断了我都没哭。”
虽然现在场面有点惨,但桑苑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原来你弟弟也是跟你学的。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对那斜坡情有独钟?”
男孩被哥哥这样一说,委屈地垂着脑袋,咬牙不吭声了。
桑苑又把碘伏递给去:“擦擦,消毒。”
这个擦上去挺痛,她看小朋友五官夸张地皱在一起。
但没哭。
桑苑把手摊开:“真勇敢,这个给你。”
周睿看一眼。
她手心细白,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中怪惹眼,上面躺着几颗奶糖。
他弟弟把糖抓走,抽下鼻子,说:“谢谢。”
皮肉擦伤能简简单单处理一下,可脚脖子崴了,只有医院能处理。
等周睿帮他弟弟收拾好,桑苑陪着站起身:“我给你借钱,你们打车走。路上给家里打个电话。”
周睿懒散点着头。
那边大门又传出响动。
有人推门走出来,逆着光看不见表情,只能瞧见个子高高瘦瘦,背后毛茸茸的橘色灯光给描出一圈轮廓。
他突然笑笑,伸手拍拍桑苑肩膀:“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管了。你回去吧。”
桑苑点头。
他弟弟被重新背起,伏在他身上,扭着头,谨慎地对她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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