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重新扭过头，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男孩同样望向他，脸上还残留着惊讶和惘然。
    早上好，阿福。
    早上好，格雷森少爷。
    男孩从楼梯上走下来，拉开餐椅坐下。
    今天的早餐还需要稍等一会儿，如果小主人您不介意的话。管家彬彬有礼地说着，可以先品尝一下今天的红茶。
    当然不介意，谢谢你，先生。男孩接过管家沏好的茶。
    我闻到香味了，阿福，是上次从中国带回来的祁门红茶吗？
    有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在用右手扣自己左手手腕的袖扣，举手投足间随性又富有成熟男性的魅力。
    很遗憾这香味并没有令您从床上早点爬起来，布鲁斯老爷。管家拎着茶壶，不卑不亢地回答，您的晨会可能要迟到了。
    随便吧，反正韦恩集团没了我也不会倒闭，卢修斯会处理好的。布鲁斯从楼梯上走下来，坐到属于自己的主位上。
    早上好，韦恩先生。迪克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男人用那迷人的蓝眼睛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嗯？
    布鲁斯。男孩及时纠正了自己的口误。
    答对了，下次可别忘了。布鲁斯捧起茶杯，深深闻了闻，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的。
    你脸上的黑眼圈可不是这么说的。布鲁斯喝了口红茶，然后将茶杯咔哒一声放回了茶托上，睡得不习惯吗？也许是床的问题。床太软了，是吗？也许你喜欢硬一点的床？我听说那样更适合骨骼发育。
    不，布鲁斯男孩欲言又止。
    又或者我们应该换一位心理咨询师，你觉得呢？男人抬起眼眸，望向他。
    迪克乍一望进他的眼眸中，竟有些被那深邃的眼瞳给刺到，不由地避开了视线。
    换一家离网吧近一点的，或者下一次直接把你送到电玩城门口，省得你还自己坐公交过去，是吧？
    男孩低下头，你知道了。
    是艾利斯医生联系了我们。管家在一旁补充，她说临时取消预约是不会退回看诊费的，并怀疑布鲁斯老爷是不是有意要以这种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很抱歉。
    没必要道歉，这些钱不是什么问题。男人扭过头看着他，语重心长道，迪克，你现在是我的儿子，保证你的身心健康是我的责任也是义务，你不需要因为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感到负担如果你有任何想要和我聊聊的，我随时随地欢迎，你明白吗？
    男孩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你，韦恩布鲁斯。
    布鲁斯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勾起唇角，很好。
    他饮完杯中的茶，然后站起身来，现在我得去开会了，谢谢你的茶阿福。
    您还没有用早餐呢。管家叫住对方。
    让迪克多吃点。
    哦对了。站在餐厅门口的男人支着门转过身，你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可以去上学了，别担心，阿福会帮你准备好学习用品交给你了阿福。
    后半句话是对站在一旁的老管家说的。
    您可真是个可靠的成年人，布鲁斯老爷。
    管家用礼貌而又真诚的英伦腔向庄园的主人道别，后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开。
    徒留下男孩享用一桌两人份的早餐。
    万能的管家不是说说而已，阿福的效率简直神速，到了下午，迪克就看到自己的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些东西。
    小到纸笔文具，大到书包电脑，还有一套看上去就十分贵族的英伦校服。
    迪克捧起那套放在床上折叠整齐的校服，深深地呼了口气。
    学校，上学。
    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无论是韦恩先生还是阿福，对他都很友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心。
    一切似乎就要步上正轨。
    是这样吗？
    第二日：
    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校门口，穿着藏蓝色校服西装的男孩跳下车，有些茫然地望向那大门后的校园，此刻似乎正在上课的时间，学校里有些静悄悄的。
    看惯了韦恩庄园那复古恢宏的样子，传闻中的私立贵族学院好像也就那样。
    这几日的时间里，迪克觉得自己就像海绵一样飞速地接受着周围的一切，适应着环境，面对这些场景已经处变不惊了。
    管家陪同着迪克走到学校主楼门口，便决定与男孩告别了。
    那就拜托您了，老师。
    不用担心。这位女教师这样说着，我们保证贵家的孩子会在这里获得最周全的照顾和最优质的教育。
    那么，我会在放学时再来接您。管家又对着迪克说了一句话，便朝他微微躬了躬身，转身离开。
    男孩目送管家走远，
    理查德格雷森，对吗？女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跟我来，我带你去教室。
    你今年八岁，按道理应该读三年级，但是我们已经提前了解了你的情况，你似乎并没有上过小学，所以我们会让你从二年级开始读，如果你对课程进度任何的不满，都可以联系我。
    女老师带着男孩上了楼梯，一路到了二楼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教室。
    此刻正是课程中间，她敲了敲门，令站在讲台上的教师停止了教课。
    各位，稍微暂停一下，我来介绍一下新同学。
    理查德格雷森，来自韦恩家族。女老师走上讲台，朗声道。
    讲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天呐，韦恩，是那个韦恩吗？
    那他为什么不姓韦恩？
    笨蛋，你没看报纸吗？他是被领养的。
    咳咳，安静！女老师敲了敲讲桌，新同学，介绍一下你自己。
    男孩从门口慢慢踱步进来，环顾了一圈四周。
    他的神态是那样的自然，被他的视线扫过的地方渐渐停止了议论，所有的男生女生都用新鲜、好奇或者是带着些鄙夷和轻视的眼神望着他，但无论是何种眼神，男孩都一视同仁地无视。
    我叫理查德格雷森。
    吱嘎！
    男孩刚简短地介绍完，便听见了从教室最后面传来课桌移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憋笑声。
    他偏过头，望过去。
    动静的来源是最后一排角落的高个子男生，他长得挺秀气，打扮得也十分精英范儿，一头黑发被摩丝固定在脑后，偏偏眼神充满了恶意，他见迪克望过来，对着他竖了一个不怀好意的中指，然后四周的男生都会意地跟着笑了起来。
    小马罗尼先生，注意你的行为举止。女老师皱了皱眉。
    眼见老师这样警告了，那个男生才懒洋洋地收回手指，嗤笑一声将头撇向一边。
    马罗尼
    迪克心下一沉。
    是那个马罗尼。
    格雷森，你坐那边。女老师随意点了点教室旁的空位，然后便离开了教室。
    迪克坐到空座位上，也没心思听台上的讲师上课了，他扭过头，望向那个被叫作小罗马尼的男生。
    像是预感到男孩会看向他，小罗马尼也正拖着脑袋盯着他，见他望过来，冲他斜斜地挑起嘴角笑了笑，又凑到同桌耳边嘴语了几句，引得他那周围几个一看就是同伙的男生一起扭过头看来，几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嚣张和不屑。
    这约等于是仗着马罗尼家在黑、道的势力明目张胆地挑衅了。
    迪克扭过头，望向教室最前方的黑板，放在课桌上的双拳缓缓攥紧，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连带课桌一起颤抖起来。
    这是激将法，迪克，你不能就这么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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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第四十三夜的梦
    杀了他, 迪克。
    稚嫩的童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男孩的身体微颤。
    他的父亲派人杀了你的父母他就是让你沦落到现在境地的罪魁祸首。
    那熟悉的声音持续在他的身边斡旋，一会儿离得极近，近得仿佛有人贴在他的耳畔吐息, 一会儿又离得极远, 就好像是隔着几个座位。
    迪克，你看看他的表情。
    男孩抬起头，看向坐在侧后方最后一排的仇敌之子。
    他明明知道你父母的死是他父亲造成的, 却还是对你摆出这幅鄙夷不屑的表情，你不觉得碍眼吗？
    发色半黑半白的少年出现在了毫无所觉的小马罗尼的身后，将双手虚虚地掐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杀了他，迪克, 我知道你想这么做的。少年眨了眨眼, 眼中的星星跟着消失又出现。
    还是说，你想要有人帮你动手呢？
    不。
    男孩蓦地扭过头，深吸了一口气, 将视线聚焦到面前的课本上。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在心里给自己下暗示。
    使劲闭了闭眼，男孩再次扭头望去。
    小马罗尼狠狠瞪了他一眼，扬起拳头露出警告的表情。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身后是一堵白墙, 什么都没有。
    男孩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对着课本缓缓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下课铃声响起, 午休时间到了, 台上的老师布置完作业，合拢了课本，拿着教案离开, 教室里的同学们顿时如出笼的鸟儿一般欢快地叽叽喳喳叫起来。
    迪克恍然抬起头，看着那些同龄人带着欢快又不谙世事的笑容讨论着各自的爱好和潮流话题，感觉自己愈发格格不入起来。
    嘿。身侧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迪克转过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男生。
    那是个有着栗色头发的男生，他的皮肤很白，鼻梁和脸颊两侧的雀斑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戴着一副显得有些笨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绿得像是碧玉。
    你在课上是不是走神了？男生这样道，我注意到你都没有翻书。
    呃我迪克看向自己桌上摊开的书本，他只是随意翻到了某页便开始胡思乱想，天知道那个老师到底在讲些什么。
    你需要我的笔记吗？男孩将面前的笔记本合拢，递给他，你可以带回去看，明天课前再还给我。
    谢谢。察觉到对方眼神中纯然的好意，迪克接过笔记本，勉强自己扬了扬嘴角。
    我叫马修，马修皮克尔(Matthew Peacock)。男生伸出手。
    理查德格雷森，叫我迪克就行了，很高兴认识你。
    两个男孩握了握手。
    你知道餐厅在哪儿吗？
    不，我正想找人带我去呢。
    我可以带你去。男生的双眼亮了亮。
    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吧。迪克站起身。
    此刻正是用餐高峰期，食堂里的人不少，许多位置都有人了，打完饭的迪克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角落的空位置，连忙坐下。
    马修，这边！
    他抬手，招呼刚从队伍中出来的男生。
    端着托盘的马修坐到他面前，看起来竟然有些拘束。
    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饭了。男生推了推眼镜，低着头道，我是资助生，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团体，按照家族的背景、地位和收入论资排辈，没有人欢迎我。
    马修说着说着，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也许你应该加入他们，而不是和我一起吃饭，和我在一起，你也会不受欢迎的。
    迪克挑了挑眉，偏过头环顾的四周，将那些打量的眼神一一摁灭。
    我和谁吃饭是我的自由。他一边拿起手旁的叉子，一边说道。
    马修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是被鼓舞了一般，他挺直了原本有些微驼的背，也跟着动起了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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