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兴致来了的时候就不会好好吃东西，而是会把食物都玩一遍，不知道这是他故意引起人注意的方式还是什么，总之，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即，不予理睬。
    但抵不住别人主动cue啊。
    呐，长宗先生，父亲和母亲，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少年一边将两颗西蓝花拨到那颗星星的旁边，一边道。
    若是在少年主动想要与你互动的时候采取之前的冷处理方式应对，结果可能只会适得其反。
    好在这个问题对于长宗武而言并不难回答。
    在下不知。黑衣人想了想说道，在下是孤儿，被人抛弃在港黑大楼下的，从记事起就没有对父母的印象了。
    这样么
    是的。
    那，你讨厌他们吗？
    要说不讨厌，那肯定是在说谎。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下若要真的说留下什么特别的感觉应该是困惑吧。
    若是有一天能见到父母，希望能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之类的，虽然听起来有些愚蠢，不过这也是属下的一个算得上奢求的执念了。长宗武淡淡地说着。
    如果他们已经死了呢。
    这个问题属下也曾想过，所以说仅仅是奢望而已。
    我是说少年将几片胡萝卜押解到蛋黄星星的旁边，一片在中央，两片分别在两旁，像是一个展开翅膀的小鸟的样子。
    也许你的父母是港口黑手党的敌人，所以组织派人杀了他们，又将你从他们手里夺走了呢。
    少年冷不丁说出这样的话来。
    长宗武的第一反应是少年可能知道一些真相，但转念一想，少年来到港黑时才四五岁，那些陈年往事他没机会估计也没兴趣会去了解，这些话，恐怕只是在唬他而已。
    Q大人高估在下了，在下一不是什么异能力者，二不是什么大智若愚之人，只是区区一个普通人罢了，组织上恐怕不会想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办法来洗脑一个普通的孩子，还花费如此巨大的成本培养他，否则一旦真相败露，岂不是得不偿失。
    久作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是说，如果是异能力者，就有可能了吗？
    长宗武瞳孔微缩。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落入了一个13岁小孩的语言陷阱里。他以为少年的假设是建立在他的身上，没想到居然是建立在少年自己的身上，他话里话外，不像是在试探自己，反倒像是在借用和自己的对话影射着什么。
    莫非，他已经发现首领还在这个房间里安装监听器了吗
    长宗武只觉后背发凉，只能斟酌着道。
    若是去世的老首领或许可能，但是，现在的首领大人，是断不会做出这样违背仁义道德的事情的。
    是么
    少年的表情淡淡，语焉不详，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用一句似是而非的反问结束了话题。
    他用叉子连续叉起了那两颗西蓝花，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突然道：
    父母什么的
    他将手一甩，两颗西蓝花飞了出去，落到了长宗武的脚边。
    不要也行吧。
    Q大人，森先生吩咐了，您现在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不能挑食。
    要你寡。
    森先生晚上会来吗？少年又挑起另一个话题。
    这个长宗武犹豫了一下，求救似的望向了那个摄像头。
    应该会来的吧，这里可是他的房间~久作露出开心的表情，眼巴巴地寻求他的认同，对吧？
    首领这两天可能有其他事务长宗拖长了音，祈祷隐形耳麦中能有所反馈。
    少年脸上的笑容和眼中的光芒顿时消失了，他垂着脑袋，望着餐盘，露出落寞的神情。
    但是晚上还是会回房间休息。隐形耳麦里终于有了男人的声音。
    长宗立刻照葫芦画瓢地说出了这句话。
    啊！少年的脑袋咻的一下抬起来，真的吗？
    确实如此。
    少年终于重拾笑容，心情颇好地开始处理起剩下的食物来，看他用左手的架势虽然没有右手那么熟练，但也是有板有眼，根本不需要帮忙的样子。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侍候完这顿饭，长宗武心有余悸地推着餐车离开。
    真是个小祖宗。
    听说这位小祖宗在首领面前乖得像只小猫一样，那副场景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是夜。
    昏暗的房间内，唯有床头亮着灯，照亮了复古的胡桃色床头柜和一小片床，少年的脑袋歪在枕头边上，怀里搂着同样穿着睡衣的人偶娃娃，被子上还放着一本恐怖漫画书，看样子像是等人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门把手往下转动，门被无声地打开了，有个人影慢慢地走进来，脚步声被地毯掩盖，几乎听不出声音。
    放在少年身上的漫画书被人轻手轻脚地拿走，合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或许是书本磕在木质的柜子上发出的响声将人惊醒了，少年发出一声嘤咛，一只小手从被窝里钻出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毛茸茸的黑发和白发交错在枕头上的样子看起来柔软极了。
    森先生少年睁开了眼，你忙得好晚啊。
    抱歉，吵醒你了？森鸥外表情不变，仿佛原本就是那么柔和地笑着，继续睡吧。
    但是少年皱起了那秀气的眉毛，身上有点痒痒的，睡不着。
    我想洗澡了。
    你的伤口还不能沾水。
    那就擦一下。少年支起身体，歪了歪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异瞳望着对方，可以吗？就稍微擦一擦，森先生。
    男人的眸光闪了闪，在黑夜中，红宝石的流光似乎加深了一些。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他这样说道，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森老贼！你要对孩子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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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第三十五夜的梦
    森先生。
    梦野久作坐在浴缸边沿, 人偶娃娃陪在他的身旁，靠在浴缸的边角上。
    水，有点凉。
    稍等一下。男人脱下了外套和领带, 将白衬衫挽到了手肘, 抬起手将水龙头的温度控制器往另一侧拨去。
    氤氲的热气开始从池底往上蔓延。
    少年的脚掌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浅浅的绯红，这抹绯红从他那精致可爱的脚趾开始一点点地往上爬，一直到那圆润的膝盖上。
    现在呢？
    有点烫了。久作的声音像是玉珠落在盘子里那么清脆动听, 在浴室的空气里像涟漪那样荡开，碰到墙壁又反弹回来。
    黑发从男人的耳后滑落到他的脸侧，被水汽黏在了那里，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探了探水中的温度, 耐心道。
    忍一忍, 现在的温度正好，只是你的脚太冰了，一下子落进热水里才会觉得烫你失血过多, 四肢末端缺血, 容易发冷是正常的，多泡一会儿有利于血液循环。
    嗯。久作缓慢地眨了眨眼，应了一声。
    他的反应有点慢慢的，像是困了,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森鸥外将浸泡了热水的毛巾绞干到适中的程度, 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这样坐着累吗？他走过去，对着坐在浴缸边上的久作道。
    还好。
    如果累的话, 可以靠在我的身上。男人走到他身后, 避开他的伤处，轻轻扶着他的肩膀靠在他的胸前，让他可以稍稍借力。
    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嗯。
    热毛巾划过少年的身体, 潮湿又温暖的触觉令他颤了颤，随即便放松下来。
    我们Q君也长大了。森鸥外这样说着，语气中多了几分怀念，以前你还只有那么点大，可以放在一个澡盆里现在都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了。
    是吗？久作的尾音轻轻的，原来都过去那么久了。
    是啊。
    那森先生还是那个森先生吗？
    我？男人手中擦拭的动作停了停，声音中夹杂着叹息，我也老了，不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
    爱丽丝都没有长大，森先生怎么会老呢？久作反问。
    男人低声笑了笑，那笑声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少年能感受到身后的震动，
    即便我头发花白，牙齿都掉光了，爱丽丝也还是那个爱丽丝。
    对话告一段落，浴室中又只余下汩汩的水声。
    男人转过身去将毛巾重新放到热水下冲淋，背对着少年的时候，他问。
    Q君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呢？
    少年看着他的脊背。
    森先生觉得呢？
    正是因为猜不到，我才直接问你的呀。
    水龙头被关上了，湿毛巾里携带的水分被拧干，男人捏着热毛巾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Q君的房间是没有人可以进去的，身上的伤从理论上而言也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少年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偏过头，望向墙壁。
    这是一种回避的姿态。
    森鸥外双目微敛。
    墙壁上的水蒸气凝成了一串串的水珠，越来越大，最后还是听从着重力的召唤一点点攀下来。
    少年启唇。
    是梦。
    男人摆出了愿闻其详的倾听姿态。
    我做了个梦，醒来时就是这样了，身上，到处都是血，哪里都很疼。少年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这里，还破了一个洞。
    是什么梦呢？男人放缓了声音。
    我也不知道。少年垂下脑袋，想了想，又抬起头，望着他，我忘记了。
    浴室的灯照耀着少年眼中的星星，在其中凝聚出一个光点。
    森鸥外靠近了一些，热毛巾擦过少年的眼睑，那修长的睫毛被压倒了又一根一根地立起来，少年眼中的星星被遮住了又再次出现，光点依旧明亮。
    Q君是不会想要欺瞒我的对吧？
    毛巾从少年的眼角滑到下巴，男人借着这个姿势托起他的脸，细细打量他。
    热气沾上了少年的脸颊和脖颈，被毛巾压住的皮肤也染上了绯红。
    久作歪了歪头，语气无辜，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森鸥外将毛巾放下。
    已经很晚了。他把睡衣外套披到少年光裸的肩膀上。
    去睡吧。
    回到床上的时候，双脚还暖烘烘的，仿佛依旧浸泡在热水里，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在飞一样轻松。
    床的另一侧微微下陷，换好了睡衣的男人也躺了上来。
    他把少年那头的被子拉高，轻轻掖了掖。
    晚安，Q君。
    晚安，森先生。
    少年抱住怀里的人偶，身体往他那头侧了侧，闭上了眼睛。
    咔哒
    咔哒
    咔哒
    时间在无形中流动，很快便到了十二点。
    无人的地牢中，座钟敲响。
    嗡
    温暖兀地消失，湿冷的水气包裹住身体。
    少年睁开眼，看着哥谭的雨夜街头。
    钟楼的声音，几乎是同步在哥谭上空斡旋着。
    嗡
    他偏过头，身旁却空无一人。
    他的双眼暗了暗。
    雨水淋湿了巷子里的砖块，一张湿透的海报附着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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