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溺手上则捧着一杯切成小块的冰镇西瓜,小口小口地吃着。
“说真的,我大学时候记得不清楚了,反倒是高中印象很深刻。”倪欢慢悠悠晃着步伐,回忆起来。
“高一、高二还没有高考的压力。我们学校又舍不得装空调,午休靠在桌子上啊,吹着微风,打打瞌睡,就差不多觉得青春是这么开始的……你呢?我都没怎么听过你说起中学时候的事。”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九中附近。
连绵的绿荫铺在头顶,阳光在树叶罅隙中投下光影点点,喧嚣的蝉鸣在空气里起伏。
陈溺的中学时代实在泛善可陈,小乡镇的初中除了那里肆虐的流氓地痞,读来实在没什么印象。
高中也没有交过班里很好的朋友,独来独往,很是无趣。
但她停了下脚步,随手指了指路边的老公交站台,轻声:“从那开始的。”
不是所有人期待的炽热盛夏,也没有晴朗明亮的日光。雨很大,让人淋了一场就难忘。
倪欢倒是缠着她讲过和江辙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知道是更早以前。她好奇:“为什么不是那个时候喜欢他?”
英雄救美,这不是更应该让人心动?
陈溺笑笑:“你会在自己糟糕的时候,喜欢上另一个看上去也挺糟糕的人吗?”
人在黑暗处,只会竭尽全力去握住光。
倪欢拿着两根冰激凌为她这个答案鼓鼓掌:“还真是……现实。”
于是她问,那现在的感觉呢?
陈溺罕见地停下思索了几秒,说:“不知道。”
哪怕是听路鹿说了江辙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陈溺也没什么想法。
他的过去,不是出自本人叙述,她一点也不同情。而他的现在,好像也已经和她无关。
倪欢叹口气,换个话题:“昨天收到我们单位夏乐念的结婚喜糖,搞得我也想谈个恋爱了。”
“夏乐念?那个空降实习生,她不是刚满二十岁吗?”
“是啊,刚过法定结婚年龄就急着领证了,我觉着她就是奔着响应国家生三胎的政策去的。现在的年轻人啊……”
陈溺淡声:“你想去谈段新恋情,那也挺好。”
倪欢虚心请教:“哪里好?”
“就比如现在,你要是有男朋友就不会扯着我在大热天出来压马路。”
“好哇陈溺!你现在都会讲冷笑话了!!!”
“……”
-
安清市,第三人民附属医院。
病房里的呼吸机正滴答滴答响着,声音刺耳而萧然。病床上的女人苍老羸弱,手腕处的伤口被白色纱布紧裹着。
江辙坐在窗口的一张椅子上,长腿屈着,外套丢一边。
整个人很颓,唇薄鼻挺,黑长的睫毛稍稍垂下。英隽的侧脸逆着光,五官半陷入阴影里,立体又冷洌。
那天黎中怡醒来,精神比往日都要好。
她没有发疯,也没有尖叫,靠在床头很平缓地对自己孩子说话。十多年来,好不容易有一次母亲的模样。
只是她记忆始终颠倒,记性也很差,来来回回聊的都是江辙十四岁前的事。那些事太遥远,江辙已经记不清。
唯一一次提到他成年后,是问他前几天在自己生日的时候,是不是带过来了一个女孩子。
“她们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瞥见了!”黎中怡表情憔悴,但笑得像个孩童般天真,描绘着印象里那个女孩的样貌,“小鹅蛋脸,脑袋才到你胸口这。长得好白好乖的,眼睛最好看了,长长细细又很亮。”
江辙沉默半晌,开口:“妈,您说的是大学时候。我今年二十七了。”
黎中怡愣了一下,跟没反应过来似的去看他的脸。神思恍惚着,重复了一句:“你二十七了呀。”
儿子都二十七了,她却觉得他的二十岁也不过是前几天的事。
长期的药物和治疗让她神智不清,抬起手看了眼满是疮痍的皮肤。皱巴巴的,都在宣告她的寿命和衰老。
黎中怡别开眼,又问他:“你都这么大了,那你结婚没有啊?”
“没。”
“是不是……之前那个女孩子不好?”
“她没有不好。”江辙低着眸,艰涩地牵动了下唇角,“是我高攀。”
-
南港一入秋,最先注意的还是海况预报部门。
东海东部有2-3米的中浪到大浪区,南部湾有0.6到1米的轻浪。
办公室里,助理正在报告最近日程安排:“东海那边今天浪太大了,不宜出海。原定的基线调查和无机污染物监测项目只能往后挪挪。”
陈溺说行,看了看时间:“那我带新来的那两个实习生去南部湾出海,下几个CTD,你安排一下港口的运作船舰和仪器。”
“但是陈科,局里新的CTD还没更换完。”助理有些为难地说,“剩余的旧CTD都在科研院里。上回黎院士的学生借走了,还没还回来,催好几次了。”
CTD是大型自容式监测系统,平时她们做研究的带上船出海做监测要一周才能返航回来。
这东西本来就都囤在海洋局里,属于“僧多肉少”的状态。
但这“肉”体积庞大,每次被借走都会留科研院躺灰。硬是要这边的小领导亲自过去院士那讨才能被重视,差人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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