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不会害你。华夙道。
容离眨了眼,唇微张着,险些就应了声,她也不怕这鬼害她,若当真要害,她岂能活到现在。
小芙抱着膝头,见自家姑娘一双眼要睁不睁,想了想从竹箱里拿了张薄毯出来,展开盖到了姑娘身上,一边道:姑娘若是困了便睡上一阵。
容离微微颔首,索性闭了眼。
她十指俱缩进了袖口里,右掌正握着画祟,明明困倦万分,却不敢睡,唯恐那和尚亦或是青衣鬼忽然从哪儿冒出来。
华夙侧头看她,淡声道:无妨,你想睡便睡。
容离睁了眼,瞧见华夙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华夙好似一直不知疲倦,总是这样一副身居上位的模样,身上总是带着点儿清清冷冷的骄倨,不像是会同人深交,浑身上下藏满了不可告人的隐秘。
她手里还捏着那块碎骨,再这么摩挲下去,这骨头定都能被摸圆润了。
出了吴襄镇后,马车愈发颠簸,在上官道前有一段甚是难行的山路。
华夙静坐了许久,蓦地侧头朝窗边看去,在她转头的那一瞬,原本老老实实垂着的帘子竟被风揭了起来,好似有只手将其捏起。
窗外是嶙峋石山,枯木撑天,一眼望去瞧不见半分绿意。
华夙收了眸光,被风揭起的帘子慢腾腾垂了下来,又将窗遮了个严实。
容离不解其意,却见华夙忽地攥紧了手中石块,淡声道:此物不能留了。
莫非是谁追来了?容离心说。
华夙五指一拢,那碎骨登时嘎吱作响,其上裂纹遍布,隐有碎裂之势。
只片刻,缕缕金光竟从裂纹处渗了出来,如金浆一般,光泽熠熠,在裂纹里流转闪烁。
容离看愣了,被这金光一照,双眼不由得眯起,耳边似听见沉沉钟鸣,一股香火的气息从那物什中流泻而出。她更觉头昏脑闷,喉下似有什么涌了上来,一股儿腥甜的味。
华夙侧头看她,蓦地抬手,冰冷的食指抵上了她的眉心。
寒凉骤灌,容离神识清明,硬是将涌上喉头的腥甜咽了下去。
先前在林子里头一回碰上那叫子觉的和尚时,也被金光兜头盖脸地砸了一下,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该是那和尚太弱,定是这块石头非比寻常。
容离抬手按住眉心,气息稍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小芙本要睡了,发觉自家姑娘面色不大对劲,连忙道:姑娘,怎么了?
倒杯水。容离唇一张,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已半哑。
小芙匆匆忙忙提起了双耳瓷瓶,又从箱子里摸出了个杯子,倒了小半杯茶水。
容离接了瓷杯,浅浅抿了一口,眼眸稍稍一转,余光正瞧着华夙手里那块骨。
华夙皱了眉,原本白皙如玉的手上竟腾起了缕缕黑烟,好似要化掉一般。
容离愣了一瞬,当即不想再顾小芙,伸手想去夺华夙手里的东西。
这玩意里的金光果真和子觉的不一样,若是子觉,又怎能将华夙伤成这般。
可惜小芙什么也看不见,愣着神讷讷问道:姑娘要什么?
容离顿时收了手,无事。
此时,华夙面上却不现半分苦痛,依旧清清冷冷,眸光愈发寒厉,细长的五指拢得更紧了些。
碎骨上的裂痕顷刻间又翻了一番,整个像极金光闪烁的球。
华夙面色不改,殷红的唇微微抿着,硬生生将这玩意儿捏成了齑粉。
那一瞬,金光灿灿的粉末四处飞扬,转瞬暗沉如灰,窗前垂帘又被风揭了起来,风一卷,车舆里的看不见的齑粉尽被裹走了。
容离气息一滞,眼眸竟然僵住了,怵怵朝华夙掌心看去。
华夙抬起手,朝血肉模糊的掌心吹了一下,掌心竟露出了森森白骨,叫人不忍心看。她却跟个没事鬼一样,清清冷冷地嗤了一声,舍利。
竟是舍利,难怪这金光如此耀眼。
华夙掌心朝上,手往膝上撘着,在那舍利被捏碎后,手上不再冒起黑烟了,只是掌心的伤却好似不好愈合,殷红的血徐徐淌至黑袍上。
容离朝小芙看了一眼,只见小芙又抱着膝乖乖巧巧坐着,分明是瞧不见方才四散的齑粉的。她心一沉,又盯向华夙的手,心里忽涌上一个古怪的想法
原来,这么厉害的大鬼也是会流血的。
华夙眸光冷冷地扫向自己的掌心,淡声道:被舍利伤到,是不易痊愈,但也并非好不了。
容离哪是怕这伤好不了,只是心里诧异,她当真不觉得痛?
华夙手一扬,一缕黑烟从指间腾起,转瞬化作了一块柔软的黑绸。那黑绸在空中飘浮着,如被手捏起,竟自个儿裹上了华夙的掌心。
华夙闭了眼,在敛眸的那一瞬,终于让容离看见了她眼底那一丝不易觉察的疲乏。
容离心下微惊,身一仰又靠上了车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她觉察到那一缕寒意未散,好似吊命般在给她提神。
小芙紧张兮兮地看了一阵,姑娘怎又不睡了,是马车坐着不舒服么?
忽又不困了。容离道。
待回到祁安,已是霞光遍天,入了城后路好走了不少,且城中人来人往,马车行得慢,容离才有了些许困意。
车轱辘蓦地一停,车夫拉了缰绳,回头道:姑娘,到容府了。
容离睁开眼,周身软绵绵的,活像是被人拆了骨头。她撘着小芙的手下了马车,仰头朝这高门望去,不知怎的,对这高墙大院竟不是那么怕了。
守门的下人见大姑娘回来,纷纷拱手行礼。
容离回头看见华夙站在自己身边,这才抱着猫踏进了门槛。
容府不小,从正门走到兰院也要花上一刻,故而小厮匆匆抬来了轿子,好将大姑娘送过去。
一众下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怎只有大姑娘回来的,而同行的容长亭和两位夫人竟不见踪影。
容离坐上了轿,被一摇一晃地抬进了兰院,轿子一落,她便进了院子,一抬眼竟看见了玉琢的魂。她顿了一下,两日未见,对鬼魂竟觉陌生。
玉琢在檐下站着,许是天光未暗的缘故,并不敢走出来,在看见华夙后便变得瑟瑟缩缩的,更是一步也不敢挪。
空青和白柳听闻大姑娘回来,也纷纷回了兰院,把小芙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
华夙立在院子中,身边虽站着好几个看不见她的婢女,可她模样仍是十分孤高,与此地甚是格格不入。
容离把猫给了空青,轻声道:路上还未喂过,你去给它找些吃的。
空青接了猫,这就去。
这空青是个话少的,白柳却并非如此,她朝门外张望了好一阵,诧异道:大姑娘,老爷夫人们怎未见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容离进了屋,从玉琢身边走过时目不斜视,好像当真未看见什么鬼,小芙和空青跟了进去,后进的顺手合上了门。她坐下歇了一阵,屋里冰冷,并未立即脱下狐裘,反而还将领子捏紧了。
三娘病了,尚在吴襄镇。她道。
空青瞧见她微微颤了一下肩,连忙道:这两日主子们不在府中,故而地龙也熄了,我这就去让他们将地龙烧起来。
容离颔首,抬眸时看见一个黑影穿门而过,正是华夙。
华夙神情不大好看,兴许是因为被关在了屋外,故而穿门时面色有点冷,许是从未受过这等委屈,竟还吃了份闭门羹。
空青要去叫人生地龙,故而在华夙进来后,又去开了门,这门一开一合的,华夙面色更不和善了,那模样又冷又艳,唇色还丹红胜火,活像是刚吃了人。
华夙自顾自坐下,忽道:萝瑕疑心重,如若她认得你,许还会来容府一趟。
容离不动声色,侧身对小芙道:去热点水来,这两天走乏了,想泡个脚。
小芙连忙点头,刚要走时又巴巴回头,欲言又止。
快去快回,我不会有事。容离轻声一笑,摆了摆手,心知这丫头怕是被她这撞鬼的命数给吓着了,当真是寸步不敢离。
小芙这才低着头应声,迈出门槛便快步跑远了。
屋里又余下一人一鬼,相对而坐。
容离轻声道:只要她觉察不到你之所在,我便不怕。
若是先前,华夙定会觉得这丫头是在信口开河,可经了化乌山那一遭,她现下又怎会不信,容离不过是身子虚弱,可胸口下那颗心
却似是疯的。
容离看着她,双眼微微一弯,连带着眼梢下那颗小痣也似是有了生息,眼波如烟,眼底似藏暗潮,在晦暗处掀起骏波虎浪。
柔弱是假的,乖顺听从亦是假的,就连皮囊下那一颗心也会骗人。
容离温声道:你既已栽赃他人,那萝瑕近段时日定不会来找我,而会去追查子觉受伤一事。
华夙定定看她,沉思了一阵,若是她找来容府,你跟我走。
不料,容离竟然摇头。
容离撘在膝上的十指缓缓拢起,双掌虽然握起,可好似无甚气力,她眼眸一垂,轻声道:我同这地方的恩怨还未了断,尚不能走。
华夙皱眉,听她说得轻巧,可此时在生死的抉择间,她似乎才明了容离心底是藏着恨的。
这恨意深埋心底,就因刻骨铭心,才不轻易将其宣之于口。
华夙本应不为所动,可坚如磐石的心好像被裂开了一道口子,寒风呼啸着钻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鬼,多情的,寡义的,有为了报恩而穷尽一生,也有因复仇而走到穷途末路的。
可这凡女却不同,若是旁人,她大可以无动于衷,可容离却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她的眼皮底下死,不单单因为画祟认其作新主。
容离垂着眉眼,半晌未再说话,过了好一阵才道:如果萝瑕当真起疑,要了我的命,你不恰恰能把画祟拿走了?起先你不拿,无非是因身负重伤,用不得画祟,故而才借我之手,你虽不说,我却是看得出来的。
她眼睫一颤,莹润的眸子抬了起来,又道:你能将那和尚打伤,功力定恢复了不少,应当是用得了画祟了。
她想说,不必管她,暂且留她一条命报了这仇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3=
第39章
华夙看了容离好一阵,忽不知道这丫头算是怕死,还是不怕死,但疯是当真疯。
她原已有了打算,现下心中却裂出了道偌大的罅隙,竟做不出主意来了,朱红的唇抿了许久,她重新审视起容离与此府的怅恨,面不改色道:你去一趟竹院。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容离本已想好要怎么应付萝瑕了,听到这话蓦地一愣,去竹院作甚?
让你去便去。华夙雾眉微颦,似是不大情愿,夜半再去。
容离手里握着画祟,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为何要夜半才走?
如今虽已至黄昏,可天日总归未落下山头,动土之事迟些再做。华夙淡声道。
动土?容离甚是错愕,为何要动土?
话刚问出,她忽地明了,先前在秋寿庙里,无意瞧见了和尚放在木箱里的书册。
书中字画顿时映入脑海,她恍然大悟,若朱氏的魂当真是被那术法囚在竹院的,那院子里必定埋了她的趾骨。
夜半便知。华夙平淡开口,她神色如常,眸光黯黯,语调里潜藏着一股子的意味深长。
容离只好颔首,捏着画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笔阴差阳错与她结了契,现下好像当真成了她之物。
可这到底是鬼神的东西,她虽已能掌控一二,可若当真要用起来,还得倚仗华夙。
想来画祟当真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否则华夙也不必为了此笔同她立誓,以华夙的修为,若是有此笔相助,想来该是能呼风唤雨了。
容离神思纷乱地想了一阵,她眼一抬,见华夙端身坐着,好似将她先前说的一番话当成了耳旁风。她将下唇轻咬,轻着声踟蹰道:所以你要先走么,待我死了,你再来取走画祟。
多话。华夙眉头一皱,眉心朱砂殷红,不见半分退让,仍是凌厉不可欺。
容离只好收了声,一声不吭地坐着。
过了一阵,地底下涌上一股暖意,屋里终于没那么凉了,应当是地龙烧了起来。
门被叩响,随后小芙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推门而进。
小芙呼出了一口寒气,背一靠便把门合上了,姑娘,水端来了。
容离颔首,瞧见华夙正襟危坐,心里别扭得很,也不知这鬼物究竟有何打算。未等小芙弯腰替她脱去鞋袜,她身一斜,避开了小芙的手道:我自己来,你回去歇一阵。
小芙的手落了个空,傻愣愣地直起身,可姑娘屋里不能没个人伺候。
一会空青和白柳就该回来了,你去吧。容离轻声道。
小芙自昨日在吴襄镇醒来,便觉得自己浑身难受,活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顿,明明身上丁点磕伤也不见,却好似连着肺腑也不大舒爽,脑壳昏昏沉沉的,半天提不起劲。
她踟蹰了一阵,见容离安抚般朝她提了一下唇角,只好道:那我便去歇一阵?
去。容离摆手,压根不留她。
小芙低头看向容离脚边的铜盆,只好道:这水有些烫,姑娘可莫要被烫着了,一会若是白柳和空青回来,便让她们拿去倒了。
你姑娘我莫不是什么小孩儿?容离弯着眼细着声揶揄。
小芙笑了一下,这才放心走开。
这婢女一走,容离唇角笑意登时敛起,垂着头自个人脱了鞋袜,小心翼翼地把玉白的双足放入了水中。水恰好没过踝骨,是有点儿烫,烫得她一个激灵。
她不着痕迹地抬眼,余光朝华夙扫去,轻声道:你当真不要先走?万一萝瑕寻着我找来了。
华夙这才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这凡间事有何难了断的,我帮你便是。一字不提萝瑕。
容离眨了眨眼,眸光本不经意地露出几分落寞,一听这话,双眸倏然亮了几分。
她抬起脚,过了一阵又试探般踩进了盆里,玉白的趾头被烫得泛了红,两只脚慢腾腾地叠着踩在一块儿,水面波纹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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