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思听了云乔的所作所为后,却并没动怒的迹象,只说道:“她心中有气,总要发作出来的。”
梁嬷嬷揣度着他的态度,心下一沉,想了想后又劝道:“宁嫔为此动了胎气,您若是得空,还是去看看她吧……免得她心情郁郁,再伤了腹中的胎儿。”
裴承思淡淡地应了声,却并没立时过去,按部就班地批完了折子,直到夕阳西下,方才起身。
天际铺开一大片火烧云,看起来格外艳丽夺目。
裴承思坐在肩舆之上,抬眼看着,莫名想起当年在平城时,同云乔一道看过的火烧云。
他兴起作画,云乔则在一旁托腮看着,为他研墨,计划着晚些时候将树下埋的酒挖出来……
日子平淡,却静好。
从清和宫门前经过时,裴承思犹豫着,没来得及出声叫停,抬肩舆的内侍们毫无所觉,片刻间就错过了。
裴承思收回目光,瞥见前边路旁跪着的内侍,见他还拎着个熬药的小吊壶,眼皮莫名跳了下。
鬼使神差地,他问了句:“这是送去清和宫的?”
肩舆随即停下,那内侍伏在地面上,低声回禀道:“回圣上,是。”
“皇后病了?”裴承思看向一旁的梁嬷嬷。
梁嬷嬷皱了皱眉,如实道:“老奴不知。但早些时候见着时,皇后娘娘并不似有恙在身。”
“遣人去问问。”
裴承思吩咐了句,终归还是没亲自过去,仍旧往栖霞殿去了。
第42章
年嬷嬷特地令厨房做了她最喜欢的饭菜,摆了满桌,云乔却依旧提不起半点胃口来。
尤其是见着那一盅鸡汤时,险些又没能抑制住呕吐的欲望。
她攥紧了筷子,强忍着没表露出来,让宫女将那鸡汤撤下。
虽然还没经太医诊治,但云乔对自己有孕之事,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若任由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身边的人也必然会看出端倪来。
届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同意她舍弃这个孩子。
正琢磨着该如何才好时,有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通传,说一内侍拿着她的玉佩求见。
云乔有些吃惊,没想到那内侍竟真能将事情给办成了。她咬着唇,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叫他过来。”
宫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人给带来了。
那内侍不疾不徐地踏过门槛,眼眸低垂,昏黄的夕阳站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精雕细琢般的轮廓。
云乔怔怔地看着,直到他跪下行礼,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收回了目光。
这内侍的相貌,与晏廷的确有些相仿,但并没到十分相近的地步,反而是通身那内敛隐忍的气质更像些。
兴许是心心念着旧时光景的缘故,云乔每每见着他,总会有些恍惚。
“奴才幸不辱命,带来了您要的东西。”
云乔的目光落在那漆黑的小吊壶上,微微颔首,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怀玉。”内侍恭恭敬敬道。
“你先前说,想让本宫为你报仇……”云乔俯身,亲自拿起那吊壶,信手放在了一旁,“来说说吧,你的仇人是谁?又是因何结仇的?”
怀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沉声讲起旧事来。
云乔垂眼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听着。
据怀玉所说,他原生在京中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父亲素爱收集金石拓片等物。原本一家子过得其乐融融,却被内侍监的掌事太监给盯上,夺财物不成,竟使了歹毒手段陷害。
先帝那时,因韦贵妃的缘故,内侍监势大,官员们尚要避让三分,寻常百姓就更无可能与之相争。
到头来,楚家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怀玉则以戴罪之身受刑入宫……
云乔若有所思道:“当年害了你家那掌事太监,是谁?”
怀玉伏身磕了个头,一字一句道:“正是如今内给事之一,陈吉。”
这个名字云乔倒是印象,年前操办宫宴之时,曾见他来回过话。
陈吉看起来上了些年纪,鬓发斑白,做事颇有条理,只看他那模样的话,压根想不到曾做过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
“本宫可以着人去查,若真有此事,会还你家一个公道。可若是查出你有半句虚言……”
怀玉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毫不犹豫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奴才不得好死。”
云乔点点头,向着一旁的年嬷嬷道:“拿着本宫的令牌,叫内侍监掌事去查此事。”
年嬷嬷知晓她今日心气不顺,并没犹豫,立时依言照办去了。
等她离开后,云乔将宫人们远远遣了出去,厉声吩咐道:“未得本宫允准,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绝不轻饶。”
她视线落在怀玉身上,原本想将他一并赶出去,可触及那似曾相识的侧脸后,终归还是将人给留下了。
“你坐到那边去,不要出声,也不要动弹。”云乔支使他。
怀玉虽不明所以,但并没违逆她的意思,在窗边坐下,随后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想看看云乔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看我。”云乔又吩咐了句。
怀玉随即偏过头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微微跳动的烛火将他的侧颜映在窗上,云乔托腮看了许久,将那吊壶之中温热的药倒在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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