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母亲的血。车撞开围栏掉下桥的那一刹那他妈妈护住了他,可她却再也没机会从车里游出去了。
他所有的活动彻底失去了章法,直到被另一个同在车里的人救出去,眼前就只留下了那一片在水里缓缓漾开的,抹不去的红色
尚云熙并不是握不住才松手的,只是想看看连赢到底能不能游出去。如今见他胡乱拍着水做着徒劳的举动干脆不让他乱扑腾,直接把人弄出水面。他想让连赢在外面缓缓再继续带他潜入水底,这样反复多次直到让连赢彻底适应。不料连赢刚一出来就拼命咳嗽,咳着咳着就哭了。
不是那种放声大哭,也不是抽泣,而是即使脸上有水也能看出眼泪一个劲儿往外落的那种,压抑的,无声的。
是我半晌,他颤抖着,用一种不离得近些都无法听见的气音说,是我害死我妈的。
别胡说!
我没胡说。连赢目眦欲裂地看着水面,用力按着自己的头。许多过往的记忆急流一样涌进他的脑海中,撑得他头疼,我们那天没打算去我姥姥家,是我,是我跟我妈一再央求让她带我去。后来又是因为护着我她才受伤,不然以她的能力她肯定能得救的,都是因为我
好了别说了。尚云熙握住连赢的肩膀,看着我。
连赢缓缓抬头,腥红的双眼里全是自责。眼泪明明是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的,却烫得另一个人心被攥住似的疼。
尚云熙就像以前一样温和,他缓缓揩去连赢的泪,软声说:一切都是天命,这不怪你。
连赢重重摇头:不是。这声音就像个开头,那些压抑的,恐惧的,自责的,突然失控。他再也绷不住放声哭出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边哭一边说:就是因为我,我偏偏赶在那天要去我姥姥家,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妈再也回不来了,呜呜
他的哭声惊到了周围的丹顶鹤,鹤儿们直拍着翅膀争相往外跑,生怕跑晚就跑不了似的。只有尚云熙没动,既没有继续安慰连赢,也没有抱住他,只是看着,看着连赢站在水里哭,看着连赢把那些痛苦跟内疚发泄出来。而仍放在连赢肩上的手,算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放纵。
连赢在哭的时候头始终垂着,若是他此刻抬头,必定能看到对面的人眼底藏着怎样压抑的情感,可他没有。
就这样两个人也不知道站在水里多久,连赢的哭声才渐渐变小了。尚云熙问他:还怕么?
连赢点点头:怕。
尚云熙说:那就先上岸上休息会儿再下来。
连赢摇头:不用。我妈说遇到问题就逃的是熊包。
尚云熙笑了笑:没让你逃,让你上岸练练动作。一进水里就慌,肯定是太长时间没有游,所以你必须重拾肌肉记忆才能更好地克服心理恐惧。
连赢这下也知道,自己不是NPC的事是瞒不住了,干脆决定破罐子破摔。他哦一声:也行,那你倒是走啊。
尚云熙便把他拉上岸。两个光着膀子的男孩儿很默契地忽略了都只着一条亵裤的事。他们站成一排,中间隔着一米距离,个高点的那个教稍矮点那个如何用手划水,如何踢腿。
后来高个的觉着洞里变得有些暗,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盏仙灯来。洞里被照亮的同时,也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连赢做动作的时候总是被湿头发覆着背,觉得难受得慌。他问尚云熙:你有发绳或者簪子吗?有的话帮我把头发弄起来。
尚云熙的簪子是六十级专用的,连赢戴不了。他干脆就在衣服上扯下一条,给连赢当头绳,把头发扎成一束。
连赢背对着他,感觉某人灼热的呼吸都扑在了他的肩颈上。他感觉有点痒,又感觉胆子也变得有点大。于是他问尚云熙:哎,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尚云熙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中放慢了梳头发的速度,闻言说:问。
你为什么、为什么说不跟活人恋爱啊?
尚云熙许久都没吱声。
连赢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这人说了句:你好好练,等你彻底学会游泳那天我再告诉你。
第44章
双重动力之下,连赢一直在寒潭里泡了近四个小时才回随府睡下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虽然又困又累,但想到自己居然没有之前那么怕水,便也觉得这一通折腾没白费。只是母亲离开时的样子总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让他一阵心疼。
连贺学看到孙子眼底的淡青,和蔼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考上就去,考不上就不去呗。我大孙子这么聪明,身体又这么好,不去定向班照样能去当兵。
连赢淡淡笑了下:爷爷你说的对,可从定向班去军校本专业就是军事相关的。我考了别的学校再申请去当兵,那就是两回事啊,学历都不一样了。
爷爷当然知道。连贺学说,就是看你这么辛苦爷爷心疼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说完纠结片刻,有个问题爷爷不懂,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你不是总玩儿那个全感知网游么。你以前总跟我说在游戏里跟真的一样,打架啊吃东西啊玩儿啊都有和现实里几乎相同的感觉。那、那要不你在游戏里试试下水呢?连贺学坚决不提往枕头里偷放迷你游戏球的事,游戏里也有河吧?你要不在游戏里试试?当然爷爷就是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爷爷你还挺能想的。行得通啊,我在游戏里试过。昨晚我还连赢突然一顿,诧异地看了眼老爷子,脑子里瞬间掠过什么,却过于快速了没有捕捉住。
昨晚还什么?
昨天我还想着要不要去竞技馆来的。后来有些累,就没去。连赢说,放心吧爷,我会尽力的。但如果真的去不了的话、不,没有如果。我一定能去。
好,爷爷对你有信心!
嗯。不过爷爷,你和奶奶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想当兵么?你们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为什么。连贺学的目光略不自然地转向窗外,当年我还力力劝你爸学医,继承我的衣钵呢,结果他就非要去当兵。你是他的种,像他不是很正常么。
可我觉得我不是因为他才想当兵的。
连赢一开始也以为是,后来渐渐发现不是。他爸虽然在军事领域有很大的成就,但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关系又不和,所以他对他的孺慕之情很浅薄。他总觉得他这种想当兵的执念是另有什么原因的。
连贺学皱着眉头:那可能是天意。
天意,昨天尚云熙也说过这个词。可认真说起来,天意不也要有起因?
*
我去,连赢你这眼圈,啥情况?刚进班,左瑞就问他,通宵了?
没,就是睡得少点。连赢确实没以往的精神头。可倒也不全是因为睡得少。之前睡得也少,只不过当时是开开心心放松,昨晚,那应该算紧张训练吧,再加上对小时的自责和无法挽回的过去,难免有些压抑罢了。还有就是尚云熙没在。
尚云熙上线比他晚,但上学从来都是比他早的,可今天这人居然没来。连赢把包往勾子上一挂,问右前桌:什么情况?他今天不来?
右前桌说:今天不是十五号么,学霸专属请假日,你忘了?
连赢心说什么叫忘了,我压根儿不记得有好吧,还是隐约记得的。自打尚云熙转学过来开始好像每月十五号都请假。但不是请全天,而是请一上午。至于去做什么,最开始有些人问过,没得到答案。后来大家都了解尚云熙的为人,知道问也问不到还招嫌,干脆不问了。
尚云熙这人自打来就从没掩示过自己不爱交际的性格,就差把我不把喜欢交朋友,都离我远点给写脸上了。
说起来这是高二开学之后第一个十五号,连赢觉得自己没反应过来也正常。然而没人知道,这天尚云熙过了上午也没能来。因为就在他准备出门办点私事的时候,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起因是翡翠异常的尖叫,像要被谁宰了似的没好动静,尚云熙都走到大门口了不得不又回去看看情况。这一看不得了,有只黑色的八哥正立在翡翠家门口抢翡翠的早餐吃。
尚云熙养了不下三十只鸟,平日都住在楼上。他有一间专门用来养鸟的屋子,大约一百二十平米,里面植物也有不少,部分鸟在里面可以自由活动。翡翠原也是其中的一员,可自打它眼睛被啄伤落病了之后尚云熙就把它单放在一笼,因为当时啄它的鸟就在那大屋里。这小东西有心病,一进去就跟嚎丧似的叫起没完。尚云熙听着闹心,不在家时就给它关进小笼子。
天气好的时候尚云熙会把翡翠的笼子挂在阳台上让它晒晒太阳。今天天就不错,也挂窗口让它晒晒太阳了。没想到居然遭了贼。
外来户八哥兄弟正在抢翡翠的小米和苹果,吃得那叫一个香。翡翠气得直叫,但又不敢上前打,毕竟八哥比它大一些,看起来又比它凶。翡翠别看挺能叫,其实就是个怂包,没依仗它就熊了。要不是因为这会儿在笼子里,估计它就不是叫而是早飞远了。
尚云熙隔着几米看那只秃了顶的小八哥。
在他们这个城市里看到野生八哥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抢食这只应该也是谁家养的,只不知是丢了还是怎么,混得这么惨,头顶的毛被野鸟啄秃了不说,瘦零零的,毛色灰暗,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尚云熙素来对小动物比对人有耐心,见小八哥吃得急,也没急着驱赶它但凡在外面混得好也不至于来抢家鸟的食了。于是他干脆弄了个两格碗,夹了点面包虫,又放了点碎豆腐。这两样东西他家常年备着,而也是大部分八哥都特别喜欢吃的。
果然,八哥一瞅,盒里的小米跟苹果就不香了。它瞅瞅尚云熙,然后一蹦哒蹦到窗台上,接着就贴着墙往面包虫那儿凑。
尚云熙不动,只说了句:午夜,关六号窗。
午夜是尚云熙的智能助理,家里的智能设备跟他手表里都是午夜在关注,它闻言果然把窗子关了起来。八哥已经吃上面包虫,俨然没发现它被扣下了。
尚云熙这时起身,去戴了双一次性塑胶手套。他耐心地等外来户吃差不多,把它给抓起来。倒是没费多少力,主要是这小家伙也不知饿多久,抓着没几两肉,估计也不太有力气反抗。尚云熙带走,给清理了一下羽毛,顺便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伤。
他发现主要是头顶被啄的地方有些发炎的迹象,便用药水给擦了擦。做这件事的时候脑子里不期然想到跟连赢一起给翡翠喂药的场景。说起来连赢家里也丢了鸟,不过说的是鹩哥,那应该不是这一只。
尚云熙收拾药盒,八哥这时贱贱地凑过来说了句:谢谢。
尚云熙经常能听到鸟言鸟语,但这句感觉格外受用,轻轻抚了抚它说: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八哥歪了歪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以屁股对着尚云熙。尚云熙以为它除了谢谢不会说别的,再加上时间也有些晚了,便也没多说,把它关笼子里之后戴上一顶棒球帽出了门。
八哥:嘎?!不是!问了它叫什么,不是应该准备一只蚂蚱作为奖励吗?!这样它才能说呀!它转身就代表要有奖励才能开口呀,为什么这个人走了?愚蠢的家伙,果然不如它家主人聪明,它家主人一看它扭屁屁就知道它啥心思!
尚云熙俨然不知自己刚救的八哥在笼子里把他吐槽上了。他给方欣容发了信息,说他可能还要晚一些才到校。方欣容对他向来宽容,自然没有反对。尚云熙便拦了一辆车去不久前放学后去过的疗养院。那次来他只在门口看了看,这次他直接进了大楼。
这家疗养院在外面看起来像个酒店,进来一看也像。这里不仅装修得富丽堂皇,医疗人员跟服务人员态度也很好。尚云熙先到了交款处,把下一个月的费用交了,之后直接乘坐电梯去了十二楼。刚一下电梯迎面便是护士站,有护士认识他,笑说:小尚又来看哥哥了?
尚云熙点点头:他最近怎么样?
责任护士说:还和之前差不多。最近不是新出了一部动画片么,我白天给他放几集,他好像还挺喜欢看的。
尚云熙根本不看动画片,哪里知道最近有什么动画片,闻言便有些沉默。护士这时又说:这个时间他应该醒着,要去看看他么?
以往尚云熙来疗养院都是缴费顺便上楼看看。有时候他会去看他哥哥,有时候不会去。护士跟他打招呼说他来看哥哥,那也只是因为不好直接问你又来缴费了?而已。
事实上尚云熙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去看尚思毅,尽管他每个月都会按时来缴费,却实在不喜欢去看躺在病床上的那唯一一个兄弟。
然而这次不知怎么着,他点了点头。
第45章
尚思毅住的十二层是整个疗养院环境最好,服务也最高端的一层。这层采光很好,每个房间都带独立的卫浴,并且还有个小厨房可以用。如果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人住,可以说是个相当舒适实用的生活空间。然而尚云熙每次来这里都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他哥并不在可以自理人员的范畴。
他不论来多少次,他哥都是躺着。要么平躺着,要么靠床背半躺着。他哥躺着看电视,躺着吃饭,躺着打针,甚至躺着大小便。一切事物几乎都是由护理人员来辅助完成。
尚云熙刚到病房外的时候,尚思毅正在跟里面的护工说什么。尚云熙给尚思毅请了三个护工轮流照顾,两班倒,并且每班必须有两个护工。现在其中一个在尚云熙旁边站着,另一个在跟他哥哥说话。
尚思毅会说话,虽然现在口齿已经不是特别清楚,但还能表达自己的想法。
弟、我弟怎还、还不来?尚思毅靠床躺着,骨胳形态异于常人的手伸出来,正被护工用湿毛巾擦拭着。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对护工说,联系我、弟!
好好,联系联系。不过他很忙,没准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呢。护工耐心地说,咱们先把手和脸弄干净。
哼!尚思毅冷眼看着护工,有心想把手收回来,可对于一般人来说都十分简单的事对他而言却千般万般难。他的四肢已经几乎不能自主行动,哪怕想回个弯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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