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延抓着周时轲的手臂,把人拉了进去,笑说道:老板的弟弟,以前的学弟。
老板娘视线上下打量了周时轲一会儿,勾起嘴角,还是老位置?
宋归延点头,带着周时轲去到靠窗的位置。
这里位置看风景是最好的。宋归延拉开百叶窗,北城耀眼的灯光尽收眼底。
周时轲没多看山底下,环视了一周店内,装修很温馨,桌子形状各不一样,每张桌子上都吊着光线柔和的灯盏,或明或亮。
甚至店内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的,时不时会碰上台阶,两只猫趴在收银台上卷着尾巴打着盹。
算得上安静,不喧嚣,店内的顾客不算少,说话声音却都不大,有的客人喝酒,也点到即止,淡淡的酒精飘在空气里,也并不醉人。
周时轲看够了,低头摆弄餐巾和筷子,远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抬眼看过去,是一只猫跳起来扑抓吊在半空的月亮灯。
老板娘端着托盘过来,奶白色的瓷碗里卧着两个颜色各不一样的冰淇淋球,上面洒了果仁,勺子还是猫爪形状的。
她把冰淇淋放到了周时轲面前。
周时轲顿了顿,看向宋归延,满脸的疑惑。
宋归延把勺子放进他手里,这里不兴点菜,你想喝什么可以自己点。
那你为什么没有?
老板娘提着托盘,笑着说道:只有小朋友才有冰淇淋哦。
周时轲:你全家都是小朋友。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宋归延一样,客气,典雅,温和,会开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的玩笑,让这大半年野惯了的周小公子觉得有被束缚般的不自在。
介意和我说说你和傅斯冕的事情吗?宋归延双手交握在膝盖上,镜片后面的眼神温柔。
周时轲张嘴正要说没什么好说的,宋归延补充道:如果以后被粉丝扒出来你和傅斯冕以前的关系,我不想打没有准备的仗。
谈过,分了。周时轲言简意赅地说。
宋归延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周时轲捡了主要的经过说了,宋归延何其聪明,几件事情就足够他自己将之补充完整。
他很难想象周时轲在傅斯冕面前千依百顺乖巧听话的样子。
脸上温柔的神色差点没有绷住。
宋归延自小是别人家的孩子,从不曾有人越过他,他待人谦和,朋友遍布各行各业,想办的事情总能办成,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过嫉妒的滋味了。
他来北城,是为了你吧?
周时轲咬着勺子,想了想,或许是吧,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问题又绕到了那一晚。
你还
周时轲直接打断了宋归延,不喜欢,真不喜欢了。
宋归延内心松了一口气,面上温和,那事情就好办了。
不管傅斯冕怎样挽回,为了挽回会做什么事情,只要周时轲不为所动,那一切就都很简单。
吃完了饭,老板娘又送了周时轲一大份冰淇淋,站在门口送他和宋归延,但话明显是对周时轲说的。
要经常来哦。
宋归延手里拿着周时轲的围巾和口罩,缓缓笑了,她很喜欢你。
周时轲揭开冰淇淋的盖子,嘀咕道:谁会不喜欢我呢?
宋归延眼里的温柔荡漾开,可惜周时轲低着头没看见,也并不关心。
宋归延开车往山下走,边说道:你的车还在公司,现在去开?
可以。周时轲点头,注意力都在冰淇淋上。
真的好吃。
宋归延对他的贪吃不太赞成,这么吃伤胃。
哦。周时轲不为所动,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想起之前和傅斯冕还在一起的时候,傅斯冕也会给他买各种好吃的东西,但几乎都是在为了哄周时轲开心的时候,傅斯冕是个会把面子功夫做到极致的人,他也会像宋归延这样,不许他多吃这些东西。
手里的冰淇淋慢慢失了滋味,腻得慌。
宋归延在开车的间隙偶尔会瞥一眼副驾驶的男生。
车内有暖气,他的外套就脱了搭在腿上,毛衣宽松,领口宽大,锁骨漂亮得像是艺术品,优越的下颌角在他动作间显露着他倨傲又不驯的姿态。
想到这样难以接近的周时轲,曾经也对人百般讨好过,宋归延的神色敛得发紧,他看着漆黑的路况,眼底也如夜幕一般漆黑。
我以后应该怎么叫你比较合适?宋归延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车驶入了市里的道路,车流逐渐拥挤起来,外面的灯光影影绰绰闪进车内,喧嚣声也入了耳。
这样就感觉不是两个人的独处了。
周时轲觉得没那么闷了。
都行。周时轲回答说,反正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宋归延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扣,过了几秒钟,他问,我叫你阿轲,可以吗?
他语气太温柔了,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周时轲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下不去,但也无法说出口。
叫周三或者是三儿,都与两人的关系不太适宜。
叫你大名,我觉得太生疏了。宋归延缓缓说道,你要是不喜欢
没有,你想叫就叫吧。周时轲无奈道,他说得不情不愿的,甚至还带着愤愤然。
宋归延轻笑一声,没再惹他。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好几个小时,楼栋内只剩下了寥寥的照明灯,一盏巨大的白炽灯立于顶楼,将整片停车场照亮,又显得空阔无比。
风由远及近,毫无遮挡刮过来。
周时轲快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了,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外套丢宋归延车上了。
正准备转头去取,他就看见站在自己车旁青年的身影。
对方显然也是看见了周时轲,弯起嘴角笑了。
笑得有些莫名,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顿住脚步没过一会儿,肩上就出现了些微的重量。
是宋归延,他把外套带了过来。
周时轲把手塞进衣袖里,宋归延就俯身亲手帮他把拉链拉好。
傅斯冕跨步朝他们走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言的窒息感,周时轲不适地皱了皱眉。
傅斯冕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归延就将周时轲拉到了一旁,俨然是保护的姿态。
傅总既然已经和阿轲分手了,何必还来纠缠不休?宋归延语气温和不解,他比傅斯冕年长几岁,见过人也见过鬼,知道说什么话能扎人的心窝子。
不过周时轲和宋归延站在一起,就已经是在诛傅斯冕的心了。
傅斯冕看着站在宋归延身旁的周时轲,眸子淬了冰一样,他重复道:阿轲?
你让他叫你阿轲?傅斯冕冷声质问。
宋归延的出现给了傅斯冕闷头一击,比姜野和王小迅的存在,更加令人感到不安。
自然界生物对天敌是有本能反应的,比如傅斯冕对宋归延,他没把姜野放在眼里,没把王小迅放在眼里,因为他了解周时轲,周时轲不会和这些人产生实质性的关系。
周时轲否认阿轲的存在,傅斯冕便不叫了,可为什么宋归延可以叫他阿轲,宋归延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叫他?
傅斯冕的脸在暗夜里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冰霜覆盖了他的眼睛。
他望着周时轲,他站在宋归延身边,看起来那样顺从乖巧,不说话,也不看自己,宋归延,本该是他站在阿轲身边才对。
他做梦都想找回来的阿轲,在这一刻出现了,只不过他不属于自己了。
他让宋归延叫他阿轲,他与宋归延在一起。
良久,傅斯冕冷冷地笑了。
宋归延?你还有个弟弟,对吧?
宋归延眼里的温和逐渐消散。
傅斯冕没有看他,他视线落在周时轲的脸上,神情变得温和起来,一日当初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那般温情缱绻。
阿轲,到我这里来,他徐徐说道,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
傅斯冕极端冷漠,又极端偏执,他觉得自己当然爱周时轲,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周时轲,可是为什么周时轲就那么狠心,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可能,周时轲对他,也对和王小迅之流是一样的。
傅斯冕想到这里,眼底的神色变得越发阴冷起来。
宋归延发觉不对,但等他伸手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傅斯冕扑过来揪住周时轲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在了一辆车的车头上,警报器扯着嗓子喊起来,响彻了整个停车场。
周时轲被摔在坚硬的金属上,他骂了一句艹,反手就给了傅斯冕一耳光,傅斯冕,我警告过你,今天是车,明天就是傅氏。
傅斯冕舔干净嘴角沁出来的血,他低声问,周时轲,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你以前说爱我,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他眼底虽然阴冷,可笑得却有几分凄凉和苍白。
周时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不敢相信傅斯冕会说出这种话,那他那六年算什么?喂了狗吗?
周时轲双目气得发红,气出水色,这时,宋归延从后面过来奋力将压在周时轲身上的傅斯冕拉开,他将周时轲揽起来,护在身后,傅总,好聚好散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傅斯冕看向他,笑了一声,接着他一脚踹在毫无防备的宋归延的肚子上,宋归延吃痛地趔趄撞在车门上,还没站稳,迎面又是一拳头,宋归延堪堪躲过,他性子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宋归延扯了下领带,回敬了傅斯冕一拳头。
他们像两头雄狮一样扭打撕扯在一起,拳头打在身体上发出沉闷的闷响,平日里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的人,打架却比常人出手更加狠。
宋归延只是反击,他嘴角见了红,温和的模样已然消失,打理得利落的发型此刻散在额前。
傅斯冕眉眼阴戾,每一下,都是冲着宋归延的命去的。
周时轲吐出一口浊气,跨步过去拉开两人,他们都不可能对周时轲动手,误伤都不可能发生。
周时轲把宋归延扶到自己车旁,他自己走到傅斯冕面前,傅斯冕欲言又止,周时轲面无表情,扬手就是又是一耳刮子扇过去。
傅斯冕,我以前是真喜欢你,现在也是真恨你。周时轲说道。
他要走,傅斯冕及时伸手拉住他,青年的声音淡淡的,他摩挲着周时轲纤细的手腕,缓缓说道:阿轲,你今天要是跟宋归延走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时轲知道这才是傅斯冕的真实面目,他忍下心底翻涌的血气,冷冷道:你尽管试试。
傅斯冕看着满不在乎的周时轲,他声音嘶哑地问:我已经道歉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
在我奶奶住的乡下,周时轲说,一条狗一旦咬人,就会直接被打死。
咬人的狗,养不得,人也是如此。
傅斯冕的冷血和无情是生在骨子里的,他改不了的。
所以你现在是要和宋归延在一起了?
周时轲不屑于和傅斯冕解释他和宋归延的关系,他要走,傅斯冕却不放手,反而还笑起来,我上午和周总签了合同,十个亿的项目,包括杨家和方家,以及北城排得上号的企业,我都许了好处。
周时轲心头发寒,他浑身僵住。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阿轲,你应该庆幸这是北城。不管傅氏在江城如何的呼风唤雨,初到北城,依旧要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是和周家比。
你不原谅我没关系,傅斯冕的语气简直算得上是温柔,当初在一起时,他对周时轲也是这样,他继续缓缓说道,你怎么对我,我也不在乎,但我说了,你要是敢和宋归延在一起,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傅斯冕说的是你们,不是宋归延,也不是你,他觉得周时轲背叛了他,周时轲可以不喜欢他,可以恨他,唯独不能背叛他。
那不然,那六年口口声声的喜欢和承诺算什么?
都是他周小公子的一时兴起吗?
周时轲甩掉傅斯冕的手,良久,他低声道:傅斯冕,你真可怕。
他们这个圈子,虽然桀骜张狂,也会做很多被家里人骂飞的混账事儿,但那都无伤大雅,他们从不无差别攻击,他们其中也有很善良的人。
比如喜欢救助动物的杨上臣,为心脏病建立慈善基金的唐皓,他们都不是像那些企业家做表面功夫,或者是为了名声,这也是为什么这些长辈骂归骂,却还是对他们有求必应的原因。
可傅斯冕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没有心的,周时轲喜欢他那么多年,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讨好了六年,他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两人现在已经分手了,却还是固执地将周时轲视为他自己的所有物,周时轲和别人在一起,俨然就是对他的背叛。
傅斯冕可以接受周时轲所有情绪上的反扑,任打任骂,但不接受也不原谅背叛。
宋归延的一声阿轲,激怒了本想循序渐进的傅斯冕。
都是阿轲你的功劳。傅斯冕靠在车上,缓缓地笑了。
可周时轲从不受人威胁。
他没再和傅斯冕纠缠,走到明显伤得更重的宋归延身边,宋老师,我送你去医院。
宋归延视线落在周时轲身后面若冰霜的傅斯冕身上,缓缓点了点头。
宋归延上了副驾驶,周时轲刚上车系好安全带,他要关门,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
周时轲眼皮一跳,没多犹豫,车门压在了傅斯冕的骨节上。
傅斯冕眼睛都没眨一下,手指上的疼痛比不过亲眼看着周时轲对宋归延轻言细语来得痛苦。
周时轲心乱如麻,他一把搡开车门,宋归延还没来及拉住他,他就已经冲下车不管不顾对着傅斯冕就是几脚。
傅斯冕拽着周时轲的衣领把他往一旁拖,唐冬冬以前说傅哥散打可厉害了,周时轲不知道那到底有多厉害,直到今天,他感觉到他和傅斯冕之间致命的差距。
他从小打架到大,真和傅斯冕干起来,他依旧干不过。
傅斯冕将周时轲压在自己的车上,他此刻形象全无,狼狈又阴狠,让他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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