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小脑袋都压在了曹盈的肩上,终于是让曹盈回了神:“啊,玥儿,怎么了?”
“没什么,就闲与你说了些改年号的缘故,你这是在看的什么?”
“是份刚拿到的抄本,记着的是舅舅身边扈从司马迁自张骞口中问得的西域状况,写得很是有趣,我就看入迷了。”
张骞已经携带大量钱财货品二度出塞了,整个长安最近都是对于他此行出使的讨论。
曹盈同样好奇那遥远的国度到底会有怎样的精彩,便借着自己的身份,直接向刘彻询问看看是否有自己还未获知的信息了。
刘彻在张骞回归后,倒是又单独拿出时间细问了张骞有关西域国度的事,但是刘彻记是记得,但并不擅描述这些。
然而碰巧的是,作为郎中的司马迁在他身边,见刘彻难向曹盈讲清楚,便拜说自己已向张骞讨教过,记下了十余篇文章,大约可以满足曹盈的好奇心。
司马迁忽然主动荐自己,让刘彻有点吃惊。
这个偶尔侍候在自己身边的侍中相貌普通,不擅阿谀奉承,沉默寡言得很。
而且他的出身也不算高,家中父祖担的都是太史令的职责,专管天文历法和皇家所藏书籍,职能不很重要。
司马迁能成为偶尔在刘彻身边侍候的郎中,还是多亏了他自己好学勤勉。
他从师董仲舒学了书,又游历许多地方考察风土人情,这才在致仕时显得出类拔萃,一举成了郎中。
然而郎中众多,在随侍刘彻的身边人中,司马迁又算不得出彩的,刘彻对他也就没什么印象,不常留他在身边侍候。
如果不是这次曹盈碰巧问着相关张骞西域行得事,司马迁大约今日轮值完,又需许多日子才会再往刘彻身边普通地侍候笔墨。
不过在他献上那详尽记载西域风土人情的几卷书简后,情况就不同了。
刘彻从前无什么工夫去看游记之类的杂书,也没有兴趣,但听司马迁欲将书简交给曹盈,便抱着过过眼、查查错的心思将书简先看了一遍。
然后他就看着司马迁记述的故事,不觉入了迷。
司马迁实在擅长记载描述,由他转述一遍的西域风情,比张骞亲自诉来得更加生动形象。
毕竟当着刘彻的面与刘彻描述,那些闲听来的八卦张骞自然是不会讲的,他只会将自己确定的收获展示给刘彻。
但是与司马迁夸耀见闻时,张骞便能随意将所见所闻全部讲出来了,无论是饮食用具还是建筑图景。
最后由司马迁以文字统合在一起,便能轻易在读者的脑海里构造出一副惟妙惟肖的异国风情图。
刘彻越看越动容,敏锐地觉出了这种类型的记载对于汉国的必要性。
之前张骞描述相关的记载,只寥寥几个国家名词与那份羊皮舆图。
且他那趟出使大月氏的使命并没有算圆满完成,所以论到底功劳也算不得多,只能说是不忘使命归国,苦劳至高。
以至于刘彻想要封赏张骞都只能送他上战场,让他乘上卫青胜利的风帆,以军功的名字为他封侯。
然而从司马迁的记载来看,通过张骞的一趟出使竟是能够获知那些西域小国具体国情与文化。
如果将这些信息流传下去,叫自己的后人们都知晓了,那张骞的功劳大约也就只比开疆拓土之功次一等了。
刘彻想到这里,便更认为这份书简价值极高,熄灭了让司马迁将原书简直接交给曹盈的心思。
他让司马迁以原稿抄录一份交给曹盈去看,至于原稿,则需留于宫中书库作为重要记载。
司马迁未料到自己所书的书简竟然会受到如此重视。
他自己出身太史世家,知道能留存皇宫书库的可都是圣贤们的著作——如今竟将有自己一席之地。
他不禁泪流满面拜谢皇恩,倒是让正想如何封赏他的刘彻愣了愣。
不过有功还是当赏,刘彻便还是问了司马迁他想要什么。
司马迁犹豫一阵叩拜道:“我父亲言我祖辈可追溯到周朝的太史,更是一直心念太史应记贤君能臣的事迹,应而我想请陛下准许我父子修史为书。”
请准修书?
刘彻初惊讶过后,随即就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好处。
自己欲创下古今无人能匹的功绩,总是需人认真记述下来,流传后代叫人瞻仰的。
若能有一部书,将古今帝王将相都立传对比,那自己的功绩不就更显露出来了吗?
刘彻想到这里有点按捺不住高兴了,当下就准了司马迁所请,还特准司马迁为当世人立传时,可以以旨意去当面询问了解。
司马迁自然愈加感动,许诺一定持太史的职能公正立传,将所闻故事一一记下。
“大约他也将感激分了我一点,所以明明昨日我才往宫里听他说要抄录书册给我,今日一早他竟就全部抄完送过来了。”
曹盈将小几下放着的五六卷书简全部搬放到了桌上,有点无奈地笑道:“我哪儿有什么可被感激的,竟让他通宵将这些东西尽抄录了,可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修史也是需费神的苦差事啊。”
认真论下来,应是自己谢司马迁满足她的好奇心才对,谁想竟完全颠倒了。
刘玥却不以为然地道:“如果不是盈姐姐,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缘得恩准撰写史书,忽然就能偿家族共同所愿了,司马迁感激你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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