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宫中待得久了,对这一套最为熟悉,又怀着讨好卫青的心思,当下就想好好表现一番。
因而他嘴角上翘,露出一个笑容,轻车熟路地恭维卫青道:“如今可只有卫将军你作为车骑将军是正经的将军。李广至今无所成就,又年纪大了,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连马也上不了,根本不可能赶上您的。”
卫青被他这竹筒倒豆子的一段话堵住,想说自己并没有要贬低李广的意思,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这一沉默,使者便以为自己是猜对了。
为更好地讨好卫青,他又大咧咧地补充道:“李广那个脾性本就惹人烦厌,如今又没法打胜仗了,自然没法再入陛下的眼。即便这一阵让他在军营中掌权理事,也不过是李广求到了陛下面前,陛下顾念他那点可怜的尊严没有拒绝罢了。败军之将实际与丧家之犬也相差无几了。”
听了他这样的形容,哪怕卫青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脸上也染了怒气。
“战场上胜败都是常事,李将军戎马半生,连敌人都敬他威名,你怎么敢用丧家犬这样的词与他关联,你当我汉军将士都是什么!”
他到底是征战沙场杀敌取胜的将军,平时不刻意显露威严,此刻杀气却是裹挟在了怒气里袭向使者。
使者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压迫,额上冒出大颗冷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以为... ...卫将军与李将军的关系不好。”
他在朝堂上见惯了文臣间互相攻讦,哪里想得到武将间即便心有龃龉,也会为对方说话。
“关系好不好,李将军与我也都是战场上共同以命抗敌的汉军一员,你辱他与辱我并没有区别,我不想再有下次听到你轻蔑李将军。”
卫青冷声警告了他这一句,见他颤颤应下,便没有再和他这种小角色继续计较,让他自行离去。
使者也不敢再多言,怕再触怒了卫青,便低着头离开了他的营帐。
卫青望着自己桌案上堆叠垒成小山般的书简,叹了口气,合上眼缓缓仰靠在了自己的座椅上。
他熟悉刘彻的性子,既然刘彻已经决定要将李广排除在这次北伐的队伍外,那即便今日李广寻去请战也不会有用处。
只是三万兵力着实不是小数目,卫青自己又需作为统帅,坐镇后方随时对军队下达指令,兵力都需细致部署交代给麾下将领带着。
按照他原本的考量,如果李广这次参与北伐,至少该与自己各领一半军力分攻匈奴。
于是他虽考量过了三万人这次北伐的行军路线,但在兵力配置方面,也只思索了一万五千人该如何规划给自己的属下。
可现在没了李广的参与,他就得重新考量这多出来的一万五千人该如何分配了。
一支军队战斗力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兵力,但是对于领兵的将领而言,并非是带的兵越多越好。
如果所带军队规模超过了这个将领所能统帅的上限,那只会带去混乱。
若要作比,千人队伍如一短匕,面对同等数量的对手,一名合格的将领能够利用这把短匕割开敌寇的喉咙。
但大多数将领能使用的也就只是这把短匕。
如果交付万人队伍给他们,让他们面对万数之敌,那就如同让他们一下子操控十数把短匕,非但不能杀敌,甚至有可能在遇敌之前就已经伤到了自己。
只有真正有能力的将领,懂得融短匕为长刀,才能大开大合地杀伤敌人。
卫青现下就需要通过回忆自己麾下将领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才能,找出这样一个能够操控长刀的人。
良久,他终于有了决策,唤了帐外守卫的兵士,道:“寻李息来我的帐中议事。”
第121章 掳掠 大约就是钝刀割肉
如卫青所料, 李广至下午时分,就失魂落魄地重回到了军营。
看他这副神态就知道,他请求随军是被刘彻驳回了。
只是也不知刘彻是如何与他说的, 他虽然神色里透着失望, 但是也恢复了冷静。
否则也不会回到军营中来,来到卫青的面前。
卫青不知晓他是要与自己说什么, 便让李息先行离开,为自己和李广留下单独对话的空间。
这样一来, 即便李广仍要与他争吵,也不会叫外人知道了。
只要不在这临战前, 损害他人眼中自己这最高将领的威严,卫青并不介意让李广宣泄出他的情绪。
毕竟将自己代入李广的处境,连战场都不能踏足, 此刻怕也是心如火烧。
出乎卫青所料的,李广是来为先前的迁怒来向他诚心致歉的。
“我因己私让卫将军在众人面前难堪了。”他一边说着, 就一边要拜下去。
这一躬身对他来说极不容易, 因为他一直自诩是卫青的前辈。
即便战败萎靡了一阵,他也依然认为卫青更多凭的是运势,并没有能越到自己前面去。
此刻他愿意放下骄傲,向后辈鞠躬致歉, 其实是由于刘彻方才告知他的真相。
然而卫青反应快, 在他拜下去之前就已托住了他的手臂,没有真的受他这一拜。
他不清楚李广态度变化的缘由,只以为李广是为他先前的冲动致歉, 因此开口劝解道:“不至如此,我知李将军只是一腔热血想要效力军中,不需向我致歉。”
李广闻言却是更加愧疚, 卫青对待他一直都是这般谦逊的态度,一直刺痛他的其实是他自己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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