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于庭院回廊尽头拐角处,有一女子静默以待。
她身着华裳,面容贵华,气质温柔,如一闭月湖,在这寒冬之际,也似乎是菡萏掐尖的时候,亭亭玉立,将园会这场意外静静地看在眼里。
在旁的嬷嬷面露难色,颔首小声道:“娘娘,真的不用出手阻止吗?公主再这样闹下去,恐有不妥。”
纯善贵妃轻轻摆了摆手,嘴角微扬,说道:“你以为,曾执掌五万兵权的立青将军应付不了眼下的场面吗?应该要担心的,反而是宜静。”
忽地,锣鼓轰鸣,敲醒游离在外的神智,众人一愣,只见宜静公主观望着四周,双手交叠在身前,似是笃定了什么,喊道:“三!有初!”
萧雪燃翻了个白眼,心想道:“这一来就选了个这么远的,还被些灌丛遮挡。”
思及此,手指捻转着石子,轻轻一弹,未见其虚影,石子就弹到中壶边沿,发出清脆声。
林长缨微偏着头,耳朵轻动,只觉微风拂着鬓间的碎发,灌丛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未及细想,捻着竹矢往清脆声投去,仅是须臾,被磨砺的箭锋穿过微风,刺破枯叶,哐当一声,直抵中壶中心,正是有初。
“有初,记一筹。“
倏地,在场人顿时面容凝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还有的人揉了揉眼睛,未能捕捉竹矢的虚影,还认为不过一晃神的错觉。
“这......”宜静公主一怔,嘴角微颤,喊道,“四!连中贯耳。”
“连中贯耳,记十筹。”
“一!散箭!”
“散箭,记六筹。”
庭院内回荡着太监扯着嗓子的嘶喊声,无不在敲打着在场人的心,伴随着清脆的恍当声,林长缨手中的竹矢越来越少,宜静公主显而易见地急的在原地打转。
萧雪燃强忍着笑意,随心所欲的玩着石子,等候这位宜静公主发号施令。
不过一刻,只剩一只竹矢了,宜静公主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中壶,心下一横,干脆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侍女,让她将拿了块石头将壶口封住。
萧雪燃看到了,原本想开口,不料余光却瞥到了林长缨的手背在身后,朝他打了个军中的手势暗号,意在莫让她轻举妄动,可见是心里有数,无奈之下,她也只好作罢。
宜静公主得瑟一笑,就等着她失利,掷声喊道:“五!有初!”
话音刚落,林长缨手指翻飞旋转着竹矢,微风轻拂下,天门冬缓缓而落,时机已到,仅是须臾,她捻着的竹矢往宜静公主方向掷去。
宜静公主顿时瞪大眼睛,失声中吓得连连后退,只见竹矢从她飘零碎发穿过,擦肩而去,只余风势。
身后的侍女趔趄微晃,很快撞成一团,一时间摩肩擦踵乱成一锅粥,公主等人便摔倒在地,声声哀嚎。
“林长缨!你居然敢!”
宜静公主推开将她护住的侍女,头发散乱狼狈,气得她跳起大喊,可话到嘴边又想不出别的苛责话语,众人吓得纷纷颔首行礼,怕引火上身。
林长缨早知如此,取下蒙眼什物,颔首道:“臣下知罪,未能通过公主的考验。”
“什么!”静宜公主一愣,顿时傻眼了。
“想必公主是想要考验臣下,才以石块封住壶口,只余一寸。”
“这......”宜静公主手指着中壶,一时语塞,在场的众人强忍着笑意,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她有意刁难,如今直呼其名问责,更显其意。
“好啊你!你......那投壶呢!之前不是说没试过投壶嘛!你居然敢骗本公主。”
“公主,臣下并未欺瞒,先前是未试过投壶,可曾为行军之人,射箭乃是基要,想必和投壶也有所关联!”
宜静公主这才想起,她两年以前还是璟帝亲封的将军,又怎么不会骑射,更何况投壶本来就是射箭演变而来,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忽地,宜静公主的脸气得圆鼓鼓的,逐渐涨红,如娇艳的红花,绯红滴血。
不远处的纯善贵妃眉目沉沉地观看着这出好戏,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感慨道:“这小猴孙也算是遇到治她的如来佛了。”
在旁的嬷嬷眼角皱纹眯成一条缝,颔首道:“娘娘菩萨心肠,这么多年来可算是操碎了心,可就怕这么做会适得其反。”
“不妨事,这孩子都快出嫁为人妻了,若不趁此收收性子,只怕将来会闯下大祸。”
宜静公主只好气汹汹地踢了一脚长椅,说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为本公主梳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侍女原本愣在原地,就等着她会如何发作,不料最后还是像上次凝香阁那般作罢,待回过神来,一众侍女手忙脚乱地拉下锦帘,为她打理好妆容发髻。
林长缨缓了口气,以衣袖擦拭着额间的冷汗,竟是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萧雪燃连忙扶着她。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这精神气越来越差了。”
萧雪燃面上不乏担忧,连忙为她披上大氅,搓着她这早已冻得发白微颤的手。
落到此处,眼尾微红,嘀咕道:“真是要命!将军刚刚还不如把那公主打晕得了,真是的,咱们在边关都没受过这委屈。”
林长缨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和汤婆子,随即饮了口下肚,才觉着冷掉的血回暖,轻笑道:“又叫错了!我倒不觉着委屈,好久没活动这身子骨了,这憋在心里的气也算是畅通了,要说到委屈,反倒是宜静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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