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眼眸转动,望向另一边房檐下的沈清辞,目光沉沉,似是心有所虑。
殿下,希望老身没看错人吧......
思及此,林老太君转身向台阶走去,唤道:“走吧!”
林无恙应声跟上去,扶着她下楼,却不放心,回眸看向房檐下的三人,萧雪燃急得来回逡巡,李成风只得笨拙地劝着,只有沈清辞在一旁静默地坐着,雨幕遮挡,瞧不清他眼底下晦暗不明的情绪。
“无恙!”林老太君唤回她的思绪。
“走路要看路,更何况是下台阶,否则一不小心,要么走错了路,要么摔了一跤,多得不偿失。”
林老太君徐徐说着,似是长辈劝慰,眉眼柔和,多了几分慈善。
可能年纪大了,就喜欢给后生讲这些大道理,林府的人都知道林老太君有这老毛病。
林无恙也一如既往地颔首拱手道:“是!无恙谨记。”
说罢,林无恙便扶着林老太君下了阁楼,两个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林长缨已于庭院中使了好几个来回的剑式,一招一式,都有林枫华教她的影子,到底是多年深入骨髓的记忆,如今就算是两年不练,其熟练也不减当年。
剑花挽过,记忆随着梅花清香纷至沓来。
刚到北漠时,林枫华以军中操练的机关阵设计了璇玑星宿八卦阵,每个刚到军队的从军之人都需要在迷烟沙尘中破解这个阵法,以适应北漠沙土天气带来迷障,可对林长缨来说,这是她历练的开始。
“爹,这沙尘太大怎么看得清?”十岁的她当时只觉着握着剑的手都在发颤,虎口筋脉尽断渗着血渍,已是筋疲力竭地说不出话来。
各叔伯看着心有不忍,刚想劝说,不料林枫华却持长/枪打到她腿肚上,趔趄之下她不甚跪倒,只余残存的意识支撑,耳畔嗡鸣伴随着他不容置喙所下的最后通牒。
“这个剑阵要是三日内过不了,就回上京去,和你的叔母堂妹一块,待在闺房里绣花,到了及笄就找个官户子弟嫁了,一辈子当个富贵闲人!”
“我不要!”
林长缨当即拒绝,后面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豪言壮语,如今过去十几年,她早就不记得了,只能模糊记得她最后干脆蒙眼,以辩声定方位才破解了,考验的便是不能相信眼前所见迷惑,还要用耳用心。
她十五生辰之时,林枫华送她此剑,赐名长明,意为天明深远,如万家中的长明灯,长燃不灭,直至油尽。
当年叮嘱之约,亦是萦绕在她心头,还有最后一面。
云雾渐散,明月初见,如水的月华肆无忌惮地跳到长明剑锋之上,随着破势、荡起、离落之式被残碎成月辉萦绕在周身剑体,剑体如镜,倒映着她的面容,心无旁骛,想起林枫华先前教过她的一首诗。
“诗叹鸣蜩,声嘒嘒兮,盛阳则来,太阴逝兮。皎皎贞素,侔夷节兮。帝臣是戴,尚其洁兮。”
她不像鸣蝉那般高风亮节,却落得和它一样枯槁丧死的下场,终是天不遂人愿。
火光滔天的垂岭,生死之际,林枫华将她护在身下,喃喃念道:“长缨,爹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
思及此,她心下一横,反握剑柄,凝聚着真气注入到剑体,须臾间旋身而过,捏剑诀以清光剑锋横扫梅林,顷刻间梅花枝以江海倾覆之势倒折,细碎的梅花簌簌而落,在空中打了个旋,四处散落。
林长缨微喘着,讷讷看向梅林残局,倏地,刺裂迸溅声漫延,剑体凭生多了几条裂纹,几近破碎。
即使长明灯吹不灭,可亦有油尽灯枯之时......
她心下一紧,喉头漫上血腥,渗出嘴角,为苍白的薄唇染上一抹鲜红,随之而来,心口的筋脉似要鼓胀欲裂,渗着毒血的筋脉蔓延至脖颈和手臂寸关尺。
身上脱了力,半跪在地上,剑刺入泥土,浓密的水雾拢着眉眼,抬眸望去,长明二字剑铭萦绕着皎皎月辉,以小篆烙印在剑体上。
雪雨交织的夜晚,多是裹挟着水汽袭来的凉风,微雨渐停,林长缨的长锦衣似是被雨水染上了墨晕染而开,负有千斤重,尽是虚弱模糊。
“小姐!”
萧雪燃匆匆赶来扶着她,目光落到长明剑上,心下不忍,忙不迭从怀中取出墨玉瓶中的药,指尖沾湿,裹在药丸上的糖衣多少有些融化。
“我没事......”
林长缨接过含在嘴里,只觉红豆清甜唇齿留香,但融化过后,随之漫上舌尖的,竟是些许腥甜。
这味道怎么那么像是......血的味道......
第34章 晋|江|首|发遗书。……
思虑之下,她早已脱了力,无力再往深处想,任由萧雪燃为她披上外袍,扶着她往回廊下走。
掠过沈清辞之际,林长缨只留余光回眸,多是无力回应,他依旧坐在轮椅上,神色凝重,修长浓密的睫毛掩映着他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半个身影几乎沉浸在房檐下的阴影,离月辉溅落之处,只余不过一寸。
李成风圆咕隆咚的杏眼微动,左瞧瞧右看看相背而去的两边,颇为担心,随即小声弱弱地问道:“殿下,不去看看吗?”
沈清辞眸光一闪,似乎唤回了他沉寂的思绪,偏头说道:“去李叔马车的暗格里,拿药箱来。”
李成风应声退下了,不料他刚走,一阵猛烈的咳嗽响起,幽幽回荡在回廊间,与静默的铃铎稍显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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