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的说辞与目前的发现也没有足够值得质疑的地方,楚霄云不禁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他抬着头四处张望,突然想起另一个疑点:你家女眷呢?
这家人从他们进门到现在,都只见到这父子俩, 他们家的女人去哪里了?
老婆子和儿媳方才去河边洗衣裳了。老农答道,原本院子里是有口井的, 但是今年大旱,院子里的井出不来水
好像一切都挺合情合理的。
照顾好病人, 叨扰了
楚霄云正准备与人道别,一个捕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头儿,头儿, 竹林下的确有一具死了几日的尸首。只是时间有点长了,尸首腐烂, 从面目已经辨不出男女
楚霄云听着下属的汇报,不留意床上躺着的儿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咕噜爬起, 直接破窗而出。身手之敏捷,完全不是一个病人应有的表现,就算是普通正常人,也少见这样的好身手。
身边的老农也想跑,只是稍微晚了一步,被反应过来的楚霄云从窗户边抓了回来。
屋外的捕快听到屋内的动静追了过来,也有人跟着追了出去。楚霄云将老汉扔给追进屋子的下属,自己也追了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们外的一片稻海碧浪之中,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想不到这小子跑得还挺快。有捕快懊恼道。
对方住在这里,对这里地势比较熟悉不假,但能在这么段的时间内从捕快们的眼底逃走,那必然是要点功夫的。
是自己大意了!
楚霄云命人回县衙传递信息,缉拿逃犯,自己则返回那户农家堂屋。这时,那个老农已经被留下的其他捕快押到堂屋跪下。
说吧,竹林里的那具尸首是谁?楚霄云问。
老汉不知。再次面对楚霄云老农不复此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
楚霄云望向他:床上躺着的不是你儿子吧?要不然怎么会抛下自己的老父亲逃跑。他跑了,要是抓不回来,所有的事情可都是你扛。
老农眼里露出犹疑的神色。
楚霄云趁火打铁:尸体已经在你家院子里发现了,你说不清楚这其中的问题,是脱不了罪的。别想着你不开口,就什么事也没有。
老农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顿时痛哭流涕,磕头认罪:差爷,差爷,小老儿是冤枉的,小老儿是冤枉的。人,人,真不是我杀的。
楚霄云狐疑地摸着下巴望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老农: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
是。老农这才抽抽泣泣的停下哭声,当夜有个赶路的人来我们家敲门,说是天色太晚,赶不到关城门前进城,想要借宿一晚。这年头在外行走都不容易,我们就答应了他的借宿。把他迎进屋子里,准备了酒菜招待。结果他喝高了,不小心踩到地上散落的黄豆上,后脑勺碰在了石磨上,当时就没了气。
老农说着很是伤心无奈的摊摊手:月黑风高的,又没有外人在场。这种事情哪里说得清楚,我们一家人都吓死了。回过神来,一家人经过商议,决定悄悄把他葬了算了。反正他们在外行走的人,家人也不知道行踪差爷,是我们一时害怕,鬼迷心窍没有报官但人真不是我们杀的,还望差爷明察
老农说着又嚎了起来。
别嚎了,好好说话,不然我先治你个藐视官府之罪。这老头实在是太能嚎了,楚霄云蹙眉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刚才跑什么?病床上躺着的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装病?
这人是死在我家里,当时又没有报官,这哪里说得清楚。听到其他差爷说挖出了尸体,这不心里一害怕,就想着跑吗。老农还是怕楚霄云发火,尽量止住哭嚎之声答道,那人的确是我儿子。我们之前就说过了,万一真被官府发现什么,让他先走。家里还有人要他养活呢。他也不是装病,差爷您也看见了,他上山打柴受伤都是实打实的,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听老农说起家里还有人需要他养活,楚霄云盯着他再问:你家的女眷,究竟去哪里了?
老农顿了顿,顺了口气:差爷,实不相瞒。我家的女眷在出事之后我们就他把人送去亲戚家了。家里死了人,女人和孩子也害怕。
亲戚住哪里?楚霄云问。
庆,庆州府。老农答。
这送得还挺远,楚霄云狐疑地望着对方。
老农赶忙道:真的,是真的,真的在庆州府。地址,哦,对了,我给您写地址。
楚霄云示意下属从老农家中搜出笔墨纸砚,老农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递给楚霄云:差爷派人前往此处一查便知。
楚霄云收了地址,转手递给身旁的下属:复写一遍,去这里查一下。
打发走前往庆州府查验老农家女眷下落的下属,楚霄云问:他死在何处?
啊?老农被问得一愣。
那位借宿的客人。楚霄云补充道。
哦,灶,灶房!老农赶紧道,我,我带您去?
楚霄云示意一下身旁的下属:带路。
得到示意的下属押着老农去了灶房。
这里。客人就是磕在这里,没了气的。老农指了指灶房门边的石磨说。说完用眼睛余光偷看楚霄云。
楚霄云将灶房打量一番。灶房开门进去,靠着开门的墙壁的确摆放着一张石磨,石磨的旁边是一张饭桌。房门对面靠里一点是灶台,在灶房最里面是碗柜,储物的木桶和水缸。楚霄云看了看,这个布置的话,如果死者真的用餐起身摔倒,是有可能跌倒磕在石磨上的。
他走过去弯腰摸了摸老农所指的地方,那石磨明显被水清洗过,如今已经焕然一新,根本看不出什么血迹。
楚霄云收回手站直身子,对被捕快押着的老农道:这事情真相究竟怎么样,不是就凭你红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自然会去查的。
说着示意押着老农的两个下属:将人带回县衙!请仵作前来。
差爷,老汉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老农又嚎起来。
是。两个捕快押着嚎叫的老农领命离开。
随着那老农的远去,这户农家小院终于安静下来,楚霄云揉揉自己的耳朵,自己这耳朵终于可以不用遭罪了。楚霄云对身边仅剩的两个下属之一道:去一趟魏家,让魏塬前来辨认。
被授命的捕快领命而去。
早上带出来的一大群下属,如今只剩下一人跟他留在这座农家小院。楚霄云对那人道:去那处竹丛下看好尸体,我四处看看。
是。身边仅剩的下属也行礼离去。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楚霄云往灶房里面走了走,尔后也出了灶房,在这户农家四处转悠起来。
这是一户看起来与别的农家没什么两样的小院,背对红河,面朝县城往左一点方向。院子围栏是由竹篱笆筑成。院子大门进去是宽敞的院坝,院子最里面是三间木房,左侧是两间厢房。分别是刚才进去过的灶房和放柴火的柴房,没有看到饲养家畜的场所。
楚霄云绕着屋子,走到屋后,看到刚才被老农儿子踩坏的窗户。他顺着留下的脚印跟了上去,外面除了一片稻田就是屋后的一块玉米地。那脚印进了玉米地。
看到玉米地,楚霄云又想起去年前往庆州府,在防川县境内的玉米地里被黑衣人行刺之事。这玉米地简直就成了行刺之人的藏身地和嫌犯的逃亡隐身地。
。脚印进了玉米地就不见了踪影,天气太旱,地上一点水汽也没有,脚步走在上面一点印子也没留下。楚霄云是凭着自己对玉米杆枝叶的痕迹的观察跟上去的。出了玉米地,在距离玉米地不是很远的稻田里,发现一处稻苗有压过的痕迹。
想来是那人逃跑时为了躲避捕快们的追捕在稻田里蛰伏的地方。
证明他猜对了。
楚霄云原本以为出了玉米地,那人一定是逃向面向红河的右方向。那边是远离县城最快的方向,应该是逃亡人一般的选择。但楚霄云根据稻田里留下的稻苗受损的痕迹,却惊讶地发现,嫌犯在稻田里蛰伏,甩掉捕快后,顺着那处较高的田坎绕到了他家房子的右边,也就是面向红河的左方向,再往前逃去。
逃走的方向是县城方向!
这就有点让人想不明白了。一般人犯了事不都想着离城市远远的吗,怎么还有人自投罗网?
不过不管这人什么想法,既然他自投罗网,那自己回头抓他也就省心多了。
发现嫌犯逃离的方向,楚霄云折了回来,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他发现院子和屋子很多地方都收拾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但还是从一些细节的地方看得出来,这户人家原本并不是如如今所见这般,是一户很讲究的人家。之所以如此打扫,想来是掩盖死人之后的痕迹。除此之外,应无其他理由。
现在尸体找到了,就等着魏塬前来认尸,确定尸首身份。
第137章 商人案(7)
楚霄云最先等到的是早前送邓飞回家的王三强。
让你查看留意的事情怎么样?楚霄云问。
邓飞说他掉下山涧的那座木桥, 我看了,的确是有一节木头朽了,断开了;他说救他的山民家我也去了。山民和他邻居都证实, 邓飞说的是事实。王三强道, 哥, 我觉得邓飞没问题。
捕头。楚霄云纠正道,说着眯起眼睛望向王三强, 我们用事实说话。既然事实如此,那就甚好。
哦, 捕头。王三强嘟着嘴道,那邓飞看起来就挺实在的一个人,还重情重义,想来也不会干那种谋害害命的事。
楚霄云望着他:你怎么就知道他实在,重情重义了?就凭他早前所言找他哥哥尸骨的事?这事究竟怎么样我们也只听到他一面之词。
不是。王三强摆摆手,哥, 不,头儿, 是我送他回家,从他们村里人那里听来的。
楚霄云好笑地望着他:你又听到什么八卦了?
不能说是八卦吧, 王三强连连摆手,我觉得他真汉子,他哥哥人也挺好的, 兄弟俩都是好人。可惜好人没好报,哥哥死得太早、太惨了。
怎么说?楚霄云来了兴趣。
就凭他在他哥死后娶了他嫂子, 没听别人的撺掇把他嫂子拿出去发卖,我就觉得他真是个爷们。王三强道。
你说什么?!楚霄云被惊得不轻。除了王三强说出的这个事实太过惊世骇俗以外,还有就是这个事情好像有点耳熟。
我是听他们村里的人说, 他嫂子是犯官家眷,还是个双儿。当年他嫂子家被抄家,家里男丁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女人和双儿就被发卖为奴为娼。他嫂子被卖到京城翠烟坊,因为不肯接客差点被龟奴打死。他哥哥随顾少爷当时在翠烟谈生意正好碰到,倾家荡产给她嫂子赎身救了回来。
据说赎人的时候,他嫂子娘家当初的政敌从中作梗,是顾少爷托关系去斡旋的;那翠烟坊因此坐地起价,他哥哥钱不够,也是顾少爷借给他哥哥的。所以他哥哥对顾少爷可以说是感激涕零,自称原为顾少爷肝脑涂地。
谁曾想这个誓言竟然成为现实,他哥哥最终为了保护顾青云真的是肝脑涂地,连块尸骨都没找到。王三强说着直唏嘘摇头,虽然他们村里的人说起他们家很同情,但是私底下取笑的也不少。但听了他们这样说,我是觉得邓飞很仗义,很汉子了。那种犯官家眷,朝廷规定,五十岁以下死了丈夫的,都要被重新发卖,除非夫家愿意花钱保他,并把人在两个月之内重新嫁出去。
卖出去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再嫁出去,也不知道下家是什么样子。邓飞娶了他嫂子,对他嫂子来说,那真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王三强是佩服的。王三强拍着胸脯说。
如果王三强所言不假,邓飞此番做法既是全了哥哥的心意,也是保全他嫂子以后能有一个相对安稳的人生,能做到这份上,不得不说邓飞的确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楚霄云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事不尽人意。若真如此,那也是最好的结局了。希望好人最终能有好报。
说完自己那边的事,王三强在院子转悠着东瞧细看:哥,不,头儿,你们怎么来了这里?有什么发现吗?
说话间看到竹丛下蚊蝇盘旋的尸体,吓了他一大跳。赶忙一手掩鼻,一手挥舞驱赶身旁的蚊蝇:这这,这尸体怎么发现的?
楚霄云看了看他,伸手拉过他挥舞的那只手道:这样发现的。
王三强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尔后恍然大悟:蚊子,是因为蚊子吗?
还有他家大旱的天用清水冲洗院子。楚霄云眼神示意了一下地板道。
这院子是洗得挺干净的,我刚才还没注意到。的确是很可疑。王三强望了望院子,退开几步远离竹丛,其他人呢,回衙门叫仵作了吗?
楚霄云点点头:还有去叫魏塬前来认尸。
哦,对,这一点我差点忘了。王三强道。
正说着,小院旁的路上传来一阵喧闹声,是魏塬到了。
原本楚霄云以为仵作会先到的。
爹?爹?楚捕头,我爹呢?魏塬已经没了前两天所见事那种书生的儒雅气质,看到楚霄云,一把抓住楚霄云的胳膊情绪崩溃地问,我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我爹在哪里?!
跟随魏塬而来的捕快见状向楚霄云请罪:捕头,我们没想到魏公子情绪反应会这么强烈
说话的同时想来拉开魏塬。
楚霄云制止了他们的行为,对魏塬道:魏公子,你冷静一下。因为时间比较长了,这大热天的.你也知道我们现在也不敢确定,所以才叫你辨认。如果真是令尊,你要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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