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苍白,唯有眸色漆黑,仿佛将无边的夜色融在其中,点点的星光遥远而寒冷。
“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仅杀了华凌风,还有曹涵,也是你找人动的手吧。你要成就的,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你的情夫?”
若说华凌风的死,是为了夺取皇位,那么曹涵的死,纯粹是在往皇帝头上扣屎盆子。
谢柳依提出暗杀曹涵时,皇帝没答应,但是,由不得他答不答应,只要曹涵死了,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皇帝做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皇帝解释也没用。
最后,威虎师的令牌落在了沈臻手里,背锅的却是皇帝。
谢柳依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怔了许久,讷讷地说:“哀家不明白你胡言乱语什么,你到底想怎样?”
“别装了,若不明白,你跑什么?”
谢柳依留在宫里,是为了不让皇帝起疑,可是,针对裕亲王的圣旨一下,她得到消息,便知不妙。
她一时想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对沈臻起了敌意,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对所有的事,了解了多少。
“不过是得知谢府有人病重,哀家欲前往探望。”
“既然兴安郡王有工夫集结兵马,想必谢府的病人已经无碍,母后便不必探望了。”
他眸中是破云而出的敞亮,已经到了打开天窗的时候。“朕早知有一天会身陷囹圄,只是从不曾想过,害自己受困之人会是你。既然出不去了,那么,有母后相陪,也是极好的。”
他的话音刚落,双方瞬间亮了兵刃,引发一场厮杀。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万福的身手这样好,原来太后身边服侍的人竟是藏龙卧虎,个个身手了得。
两边的人分别把皇帝和太后护在后面,然而,场面混乱,二人还是被溅了一身的血。
羽林军占了人多的优势,很快控制了局面,万福被绑得像只螃蟹似的按在地上。最后一个亡命之徒扑到跟前,被人架住,皇帝狠狠地给了他一剑。
向来华丽端庄的太后,一身狼狈地站在死人堆里,尖着嗓子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母后!”
“母后?”皇帝双眼猩红,身上血迹斑斑,剑尖的血滴答地掉落在地上,“你养大我,却要将我置于死地;你利用我,从父皇和辅政大臣们手中接过皇权,最后过河拆桥。这些年,我敬你如生母,而你,可有一丝真心的疼爱?”
谢柳依愣了愣,仰天大笑起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笑完之后,是两行清泪。
“我十几岁入宫,正是青春最好的年华,那时我一腔赤诚,先帝却因为我母家的权势心生忌惮,从不肯真心待我。我委屈自己,去抚养别人的孩子,就为了先帝能对我另眼相看。可是,后位和宠爱,他至死不曾给我。难道,我就不该为自己,重新活一世么!”
“先帝看人没错,他不爱你,不是因为你母家的权势,而是因为,你心里只有自己,芸芸众生,在你眼中皆是蝼蚁。”
他咬着牙,寒气如霜:“不是朕非要如此待你,朕能放过你,只是,手握重兵的舅舅能否放过朕?”
谢柳依冷笑:“不要以为我落在你手里,你就可以活着离开宫城,你太小看我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逐日军围了宫城,谢蟒抓了一干老臣,请皇上将太后平安送出,且自行退位,否则,一个时辰之后,便要血洗皇城,拿老臣们开刀。
皇帝让金恒押着谢柳依和万福,一道上了城墙,灰蒙蒙的天空下,是密密麻麻、将尽未尽的火把,火光照亮了一片灰色的云,像离人哭红的眼睛。
高头大马上为首之人正是谢蟒,他身后几个兵士拿刀架着个人,那人年近半百,身材略显臃肿,一身云锦华服。
谢蟒已无君臣之礼,他坐在马上粗声高喊:“立刻放了太后,让出皇位,否则,安亲王第一个死!”
“你不是说我心狠么?你想做个仁君?”谢柳依在旁边挑衅地轻笑,“沈梁是看着你长大的皇叔,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你要他因你而死么?你再看看他身后,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们,若是用他们的尸骨,垫在你的龙椅下,你可坐得心安?”
皇帝握剑的手青筋隐现,心里恨透了这种被威胁的感觉。谢柳依说对了,罔顾人命,他做不到。
“皇上!”沈梁在明亮的刀刃下高呼,“臣无能,有负先帝所托,令奸人当道,威胁皇权。请皇上,不必以臣为念,臣,甘愿一死,护卫大燕江山永固!”
他身后同样被人押着的恒亲王沈昌感叹着,老泪纵横地骂了声“老狐狸”:“想不到,你圆滑世故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皇上!”他跟着说道,“老臣也不怕死,请皇上保重自身,保住先帝留下的江山,切不可被奸人得逞。”
沈梁和沈昌,一个大圆滑,一个老顽固,从前行事总有那么点招人嫌,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半点不糊涂。
这世上,能算出的是计谋,最难算的,是人心。忠臣,未必能一眼辨认,慈母的笑容下藏着的,未必是爱,也可能是恨。
皇帝眼中的怒火,像凌空的闪电,他沉沉地盯着谢柳依:“沈臻呢?他的兄弟此刻都在刀斧之下,他既已得了威虎师,为什么还不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他在利用你,利用谢家的逐日军,难道你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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