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严丝合缝,证据确凿。
可是,华梓倾总觉得……
“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是么?”皇帝一身素衣,歪在床上,挑了挑风流俊逸的眉。
他用如玉修长的指头随意地拨了下垂落的青丝,幽幽说道:“因为,案卷的前半截是真的,而后截,是假的。”
华梓倾吃了一惊,回头看他:“这么大的案子,曹涵和天下人都盯着呢,皇上竟让大理寺做假?”
“朕做假有三个前提,其一,朕确信皇姐无辜,不曾错纵了凶手;其二,正是为了天下安危;其三,这是权宜之计,朕不会放过那幕后之人。”
那日在风华山,皇帝站在沈娆曾经站过的地方,居高临下仔细地观察了廖廷中箭的位置。
如果是沈娆放箭射杀了廖廷,廖廷应该是后背中箭才对,可他是前胸中箭,一箭穿心。
从他当时所站的方位,沈娆激情杀人,是不会隐藏自身的,那么在她搭弓瞄准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杀机。廖廷策马而来,远远望见,一个身上有功夫的人怎会任人射杀?就算他躲避不及,也不可能正中心脏,不偏不倚。
那么,只可能是这样:沈娆搭弓时,廖廷正在山坡下追赶野兔,留给沈娆的是背影。但是沈娆如她所说的那样,没有动手,弃箭而去。后来真正的凶手来了,隐藏于山腰的丛林里,在廖廷返回时,对着他的正面放了致命的一箭。
沈娆没有在盛怒之下,一时冲动地射杀廖廷,但廖廷还是死了。有人想看到秦曹相争,外敌入境。
华梓倾也早就猜想过,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挑起事端,让天下大乱。案卷上虽然环环相扣,但她总是不大相信,这只是个情杀而已。
“既然如此,皇上何不从余朗入手,追查幕后之人?而只是,杀余朗,将此案了结?”
“真的余朗,早就死了。”皇帝声色清冷,眉间沉积着阴鸷凛冽之气,他的对手哪里会那般容易,给他留下活口。
真的余朗只不过是以钟情茉儿为借口,接近碧兰,打听关于茉儿和廖廷的事情。他对茉儿并非真的有情,所以,没有事后私奔,也没有束手就擒。他早在风华山送信之后,就被人灭了口。
大理寺自导自演了后面的事情,圆满地结了案。
“臣妾对此案疑惑,曹涵就不疑惑么?他会相信,廖廷死于情杀?”
“他未必全信,但他能怎样?”皇帝嗤笑,“他失了先机,朕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事,如今证据确凿,他无凭无据,权势再大,也不能随便质疑皇帝。更何况,余朗和信的存在,说明想将廖廷置于死地之人不是沈娆,他是辅政之臣,懂得时局,明白轻重,若推翻结案,毁了两国和亲,重新引发大战,他便是燕国的罪人。”
华梓倾仍不安心:“可是……假的真不了,做的再完美,总不是无懈可击的。”
“有一个人知道,被斩首的不是余朗,朕倒想等着他跳出来,戳破这个事实,然而,他不敢。”
皇帝的眸中黑沉沉的,有种面临决战的孤注一掷,那是手握天下生杀、君临天下的帝王气势。
华梓倾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幕后黑手,那人知道余朗早就死了,圆满的结案全都是假的。可是,他不会站出来,他站出来的一刻,便是决战之时。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面冷心黑,杀伐无情,只有和她一在起的时候,是她缱绻多情的夫君。
“皇上真是……好手段、好计谋啊……”
她冷冷地叹了叹,不知若有一日,当皇帝面对她与太后的决战,他会是面冷心黑的皇帝,还是缱绻多情的夫君。
皇帝被她这声“赞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的反应,和他预料中不一样。
“朕解了危局,救了皇姐性命,你似乎……没那么高兴?”
她不该是高兴的吗,她的夸奖不该是更由衷的吗?皇帝不明白,自己的手段计谋有哪里不妥当。
其实,华梓倾是高兴的,他的手段计谋也并非有什么不妥当。她只是,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如果能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她自然会由衷地夸奖,可她现在的内心摇摆不定,总觉得自己未必和皇帝是一条船上的,或许,他俩将来会是敌人……
她强作笑容:“皇上多心了,哪有?”
皇帝是敏感的,对自己在意的女子,他不可能再相信他们之间安稳无事。
心一旦疏远,哪怕睡在一张床上,抵死缠绵,有些感觉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光脚下地,走到华梓倾身边,淡淡地看着镜中梳妆已毕的人儿。“皇后明艳动人,瞧这样子,又打算用完就跑?”
华梓倾捏着玉簪的指尖顿了顿,张一张嘴,却没说话。
没错,上回她是想用完就跑的,这次,她又是下了床就想和他保持距离。昨晚是抒怀酒在搞事情,现在酒劲过了,她不想总和皇帝腻歪在一起。
祖父在天上看着呢,会怪她吗?
皇帝从身后抱她的脖子,清晨慵懒性感的俊容埋在她的颈窝里,他轻嗅着她肌肤与青丝间的气息,嘴唇一下一下咬她的耳垂。
华梓倾端坐着,静静地从镜中看着,他让她呼吸凌乱又心惊胆战,仿佛,他随时要从她耳朵上叼下一块肉来。
他的语气像是咬牙切齿的小狼:“皇后觉得,朕是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么?皇后就不怕,忽冷忽热薄情寡义叫朕伤心的后果,会很严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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