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过去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深夜之中郁结于心口的愤怒与悲痛,所有悔恨的无力的苦闷的、从未被人见到过的泪水,没有人了解过的缘由,落在肉体上的累累伤痕与心理上的沉重压力所有的所有都在他的梦境之中停留。
兰德尔的眉间皱起,他最近总是在皱眉,眉心已经有了几道淡淡的痕迹,就连手指都用力搅着被子,指节泛着白,仿佛梦见了多么糟糕的事情一般。
那应该都是一些过去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从未亲眼所见,但相比较于臆想,这看上去又意外地真实更像是别人的记忆。
兰德尔并不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停留在其中,梦中的他就是他,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所有见到的东西都是以别人的视角见到的,就像是以往每一次他在对尸体使用能力的时候那样。
他看见房间书柜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对陌生的夫妻,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一串圆润精致的白色珍珠项链,兰德尔还没看清其他东西,只觉得胸口苦闷,耳边有别人在喊他,他又匆匆回过头去。
比如今要年轻一些的阿尔弗雷德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向他,兰德尔听不太清他们之间的交谈,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他在阿尔弗雷德的眼睛里看到了满脸都是愤怒的自己,那些争吵声激烈又密集,像是鼓点一般推过来,让他心烦意乱。
一些片段在他的眼前转过,模模糊糊的,却能叫人感到刻骨铭心的痛楚。
昏暗的小巷、惊起雀鸟的枪响、断裂滚落的珍珠、铺天盖地涌过来的黑压压的蝙蝠兰德尔在梦境中重重地喘|息,只觉得鼻腔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一般,喉间发着痛,窒息感一点点漫了上来。
视野越来越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兰德尔像个睁眼瞎一样茫然地往前走了两步,接着,一道亮眼的舞台光从远处投射了过来,兰德尔隐约看见了彩色的棚顶和环绕坐在周围的观众,最终那束光停留在了兰德尔的前方,照亮了两个高大的身躯。
下一秒一条绳索就从另一头荡了过来,眼前的两人相视一笑,绿色的体操服被光照得格外亮眼,他们捏紧了绳索从高台跳了下去,随着绳索的晃荡而飞向另一边。
观众在欢呼在尖叫鼓掌,嘈杂的声音如海浪奔涌过来,兰德尔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空气中一声细微的绷裂。
绳索在他的眼中断裂开,荡在半空的两人就那样坠了下去,就像是追光灯底下的两只折翼的鸟儿。
有那么一瞬间,兰德尔的内心被强烈的茫然无措与惊恐充斥,深海一般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兰达。
耳边忽然清晰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兰德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疑不定地按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
兰达,你做噩梦了吗?
兰德尔的眼睛过了几秒钟才缓缓对焦,从一种迷幻的环境里挣脱出来,看向坐在床边的迪克,黑发的青年脸上也是憔悴的,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他的嘴边也长出了些青色的胡渣,但他蓝色的眼睛映着房间暖色的夜灯,染上了些温和的颜色。
马戏团兰德尔低喃道,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那些,这时他才感觉到坠在他胸前的挂坠此刻正发着烫,好像有什么灼热滚烫的东西要从其中漫出来。
什么?迪克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微微凑近了些,他与兰德尔的额间相抵,或许是刚才从梦中惊醒的缘故,兰德尔的额头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汗,但是原先的热度却是降了下来。
兰德尔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可能就是做噩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挂坠在他放下手的时候重新垂了下去,温度变得冰冷,好像刚才的灼热只是兰德尔的错觉。
那正好,我们已经锁定了九头蛇的位置了,迪克笑了一下,我们在制定计划,要参加吗?
听到迪克的话兰德尔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苍白的病容也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重新显出了几分神采。
我套一件外套。
变种人的体质大多都很好,兰德尔从小到大就算是小腿骨折都不一定会在床上躺个把礼拜,更别说只是普通的发烧了,能睡一天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他跳下床,虽然手脚仍然发着酸,力气还在逐渐恢复,但比之前无精打采的样子要舒坦多了,他从椅背上捞起洗干净后被管家放在那儿的风衣,在棉质的睡衣外一披,就要跟着迪克出去。
不着急,他们还在吵呢,吃点东西再过去。迪克从床头拿起一杯水和一包他从提姆房间顺出来的零食饼干,递给兰德尔,他们要吵半天呢。
兰德尔晚上做得多吃得少,瞥了眼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肠胃饥肠辘辘地哀嚎着,他们?提姆和布鲁斯吗?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总会吵架的样子啊?就兰德尔这几天和他们短暂的接触也能看出他们一家人无需多言的默契。
迪克摆了摆手,提宝不怎么会和布鲁斯吵架,是另一位嗯,有点麻烦的家伙。
兰德尔一路上还在想着麻烦的家伙会是谁,走进蝙蝠洞时却被底下跃动而熟悉的摇滚歌曲吓了一跳。
提姆是年轻人,对一切种类的歌曲接受程度都很大,放着这么响的歌一边工作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是布鲁斯不一样,他习惯沉默与静谧,听着扩音器里越来越撕裂的吼叫,眉间的皱纹大有能够夹死一只蚊子的架势。
如果你不说话就给我把声音关了。布鲁斯用低沉的嗓音威胁到。
我不虽然看不到人,但他的声音从控制器的屏幕上传了出来,背景的音乐声被他稍微降低了些,人声也就更加明显,我就喜欢一边听歌一边工作,是你要求我不把通讯挂掉,还不允许我听歌吗?
说话的人正是人在纽约的托尼斯塔克,大名鼎鼎的钢铁侠。
你们这些蒙面侠真是麻烦,托尼还在滔滔不绝地抱怨,半夜把人叫起来,又想要合作又不给我提供舒适的加班环境,不接受全息投影也就算了,还不告诉我你们的位置,放在我们复仇者联盟,你们这样的家伙是会被老板扣工资的。
我来帮忙了兰德尔迟疑地开口说,布鲁斯向他点了点头,而托尼的声音这时候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兰达?托尼问道,漂亮小孩,好久不见。
呃、好久不见?兰德尔看了一眼迪克,他的男友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张了张嘴无声地说身份保密。
虽然看不到你,但我猜你一定瘦了,托尼说,老蝙蝠的巢穴里肯定没什么有营养东西。
别说什么营不营养的,甚至还得自己动手做呢。
托尼不介意兰德尔的沉默,继续说道:最近怎么不直播了?我还给你打钱了呢,阴森森的蝙蝠洞又没什么好待的,什么时候有空来复仇者大厦逛逛?也不是让你跳槽过来你上回已经拒绝过了就是兼职,我公司旗下的杂志社想找你拍封面,你不然考虑一下?
三只蝙蝠都警觉地抬起了头:怎么还当面撬起墙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好多地方都有特大暴雨,大家千万注意安全!尤其是郑州的小伙伴!
和老板们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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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兰德尔以为他上回在温彻斯特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托尼那张遇到谁都不饶人的嘴巴了,没想到今天才算是真真实实地又一次体验了一通加强版。
怪不得在他们过来前迪克把托尼称为麻烦的家伙。
或许是天生和蝙蝠侠这样严肃正经又毛病众多的人犯冲,托尼每次和蝙蝠侠待在一起总免不了嘴碎他几句,从说话态度到处事风格,甚至蝙蝠侠那位豪爽到有点暧昧的资助人都要被他从头到尾点评一遍。
因此大部分时间里,蝙蝠侠和钢铁侠还是会贯彻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能不和对方碰上就尽量错开,但九头蛇是复仇者联盟的活儿,或者说他们追查九头蛇已经好几年了,在很多方面知道的肯定比布鲁斯要多,无论方案的最终执行是什么样的,为了安全起见,布鲁斯还是选择在制定计划前和托尼他们联系一下。
兰德尔在几个人的注视中讪笑了一声,等事情解决我们再讨论这个。
托尼似乎在自己那边制作什么武器,微弱的电流声与金属碰撞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不用客气,漂亮小孩,我知道老蝙蝠在这方面帮不上你什么,他总不能把你介绍给他那个绯闻对象吧哈哈。
蝙蝠侠的绯闻对象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兰德尔缩了缩肩,感觉自己此刻有点骑虎难下,恨不得在迪克身边缩小成拇指小人,钻进他的口袋里尤其是布鲁斯的脸现在黑得就跟砂锅一样。
蝙蝠侠当然可以,别说是介绍给布鲁斯了,他现在就在和布鲁斯的大儿子谈恋爱。
你是个模特?蝙蝠侠问兰德尔。
算是吧,我拍过一些兰德尔小心地说。
好,下一季度的时尚杂志封面,蝙蝠侠看了眼声音的源头,冷哼出一声:你要拍吗?
兰德尔受宠若惊:我可以吗?
可以。蝙蝠侠说。
等一下!你们两个人到底是在为什么东西争风吃醋啊!兰德尔往后退了点,差点就要躲到迪克的背后去了。
别信他,他就是个被包养的小白脸。托尼在通讯的那一头气呼呼地说道:布鲁斯韦恩就是个奇怪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黑漆漆的家伙!
斯塔克先生兰德尔叹着气,把歪了的话题重新纠正回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和刚成为钢铁侠没多久就在新闻发布会上坦白了自己真实身份的托尼不同,正义联盟成立这么久,大家都还是不知道蝙蝠侠面具之下的人到底是谁,因此,他们和托尼的沟通也直接拒绝掉了全息投影视频,只剩下了语音沟通,也怪不得托尼现在很不满。
我快准备完了,明天队长和黑寡妇也会一起来,时间你们定,托尼顿了顿,在哥谭,你们有最大限度的决定权,我已经把所有我能说的都和你们说了。
提姆在屏幕前舒了一口气,向兰德尔招了招手,拿起旁边凉透了的咖啡抿了一口,方案A和方案B,目前是这样,具体情况还得到了那边才能修改。
时间暂定为今天晚上,布鲁斯说,哥谭湾的码头。
他一说完就把通讯挂断了,也不给托尼继续开口的机会。
兰德尔凑近看了一眼方案,提姆的方案里充满了他看不太懂的省略与简写,他只能勉强分辨出几张图上的行动路线,以及细分在下面的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应对方案事无巨细到有点夸张了,让兰德尔不禁咂舌,他从前在X战警的任务中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仔细的行动方案,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以及他的老师和学姐学长们,都是一群会心血来潮的家伙,要他们按着方案规规矩矩地行动,只能是查尔斯教授在外面烧高香求耶稣了。
哥谭还在下暴雨,这种天气不适合出海,提姆说,下午雨会小一些,在晚上出发不容易被发现他们应该也在海域周围安放了警报器,晚点我们要去检查一下。
看起来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了?兰德尔迟疑地问道。
你把身体养好,我们需要用到你的能力。提姆扫了眼屏幕,慢吞吞地说道,他的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就算喝着咖啡看上去也似乎马上要昏睡过去一样,迪克说你的能力需要提前储存,你现在缺吗?
呃应该是够的兰德尔眨眨眼,之前解决那些变种人的时候还剩了很多,解决一个基地的九头蛇大概是足够了的。
如果不够的话,你可以让迪克带你去一趟阿卡姆。提姆小声说。
这就不用了。兰德尔后退了一步,晃了晃头,他去年就去过一次阿卡姆,那时候能力还没现在这么方便,他进去都感到了强烈的不适,现在这样进去他估计得反胃好几天吧。
兰德尔和迪克帮忙整理了一下资料,一部分是托尼发过来的,有关于这些年他们调查出来的九头蛇在进行的各种项目,还有一些是关于塞勒涅的个人调查。
文档上的照片要比现在的塞勒涅年轻很多,表情也不像现在那样柔和,红发很短,只能遮住耳朵,她看上去充满了攻击性,眉间向下压着,眼中似乎压抑着燃烧的火光兰德尔莫名觉得眼熟,直到将资料整合完毕,他催促提姆先去睡一觉时,瞥见蝙蝠洞一角陈列着的一套破损的罗宾制服,兰德尔才像是触了电一般想起来。
下午他和阿尔弗雷德提起杰森的时候,老管家就提到过这套令布鲁斯改变的制服。
塞勒涅的目光和杰森很像。
他们在外貌上没有任何的相似度,甚至连人种都不同,但这充满了仇恨的目光却意外的相像,在杰森提起小丑的时候,在塞勒涅的视线看向镜头的时候他们的愤怒如出一辙,好像隔着这纸面他都能感受到要扑面而来的怨恨。
她在仇恨什么?或许只有明白这仇恨的背后是什么,他们才有可能知道那些新型的变种人和塞勒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凌晨四点,韦恩宅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最后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熄灭了,兰德尔从浴室出来,换了一身衣服总算舒服了些,窗外下着雨,水滴被风拍打在玻璃窗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今天晚上要救露拉,我得好好休息。兰德尔叹着气,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这两天睡得也足够多了,现在一点儿都不困,精神好得很。
兰德尔掀开被子往里面躺下,下一秒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搂住了。
兰德尔吓了一跳,捏着对方的手腕转过头,才在朦胧的夜光里看出了迪克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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