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岚的身份原本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这一下瞒也瞒不住了,朝野上下到处流传着霍岚是平章太子遗孤的传言。有人说,丧母之痛亦勾起了陛下的丧子之痛,陛下怕是重新惦记起了从前平章太子的好,但平章太子已逝,陛下也许会把这份思念和愧意倾注到霍岚身上。
认回霍岚似乎只是时机问题,而如果陛下能出于补偿之心将一个从小长在民间的人认回皇族,那是否也会出于补偿之心给他更多优待和权力?
“荒唐!胡闹!这简直是置我们皇家颜面于不顾!真乃奇耻大辱!”
裕王府书房内一片狼藉,碎瓷片、撕烂的折子满地都是,裕王钟晋在书桌前来回疾步,似乎仍不解气,随手抄起桌上的砚台又砸了出去。
“即便他霍岚真是大哥的骨肉,那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是大哥跟一个乡下贱婢生得狗杂种!大哥活着的时候他连个身份都没有,凭什么大哥死都死了他还能认祖归宗?”
书房里除了钟晋还有四个长居他府上的门客,以及他的舅舅齐宏。
“殿下你冷静一些,这些都还只是传言。陛下不过是召见了他几次,说不定就是老了寂寞了,在他身上看见了平章太子的影子,叫来身边看一看。”
裕王现在正在气头上,除了齐宏别人都不敢劝。
“寂寞了怎么不叫鹤儿,不叫辛儿,那么多皇孙不够陪他吗?非要叫这么一个野种来,膈应谁呢?”
钟晋“啊”地大吼一声,将桌上东西全扫到地上。
“殿下!嘘、嘘,慎言!”齐宏扯着钟晋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骂霍岚也就算了,可不能在背后议论陛下!”
“我就议论怎么了!”钟晋午间喝了酒,身上一股子酒气,“大哥死了十八年了!十八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我如今都要四十了,他迟迟不册封新的太子,让别人怎么看我?全天下都在看我钟晋的笑话!都说是因为我无才无德,才陷他于两难!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恶人,才是那个最可恶最该死的人!”
“哎呀殿下!”
齐宏是齐家少有的一个文官,从小身子骨弱,眼下根本拉不住钟晋,气急败坏地指着屋里另外四个人数落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太后丧期未过,你们怎么能由着殿下饮酒呢!这要是传出去,殿下又没好果子吃。”
“不关他们的事!管他什么太后不太后的,我偏要喝!老五那个伪君子,阴毒小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净会在父皇面前给我使绊子。光是他我就忍了很久了,那个霍岚,一个乡下野种,凭什么也敢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钟晋打了个酒嗝,摇晃着微胖的身子将一本奏折甩给齐宏。
“这是请求出兵讨伐戎跶的折子,今日父皇给兵部批复了,让他们着手备战。”
齐宏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本飞来的奏章,嘴里说道:“那是好事啊……”
“好个屁!他打算让杜承佑领兵!放着大舅这个现成的戍北军统领元帅不用,要启用杜承佑,这是什么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杜承佑是杜守铭的弟弟,而霍岚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被陛下接纳,据说背后就是杜守铭在一手促成。
齐宏翻看奏折内容:“不能吧,退一万步说,即便陛下真的对你心有不满,皇子这么多,他何必要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之人铺路?再说这上面还没定下出兵日子呢,咱们并非没有胜算,你不要太过消沉,赶紧想应对的法子要紧。”
钟晋抹了把脸,总算不在吵闹,只是眼神却比刚才更加阴郁。
“不管怎么样,先弄死那个霍岚再说。”
一方乌云遮住了原来的艳阳天,惊雷骤响,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接连几日,庆京一带每逢午后便会下雨,一直下到傍晚才歇。没了早朝,侍卫处的执勤任务轻松了一半,又因为下雨,每日下午的训练也取消了。
大家全都窝在廊檐下躲雨,往常闲时还能偷摸着玩玩骰子赌点小钱,现在太后丧期,一切娱乐活动都被禁止了,要是在这关头玩骰子被抓到,挨顿板子还是轻的,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众人究极无聊,只能聚在一处聊闲天。外面关于霍岚的身份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这些侍卫许多家中都有亲戚在朝为官,自然也听了点风声,开头两天还能憋得住,到第三日闲天都快被聊破了,就剩这一桩大家都感兴趣的“大事”还没聊过。
和霍岚同一组的人里有几个自来熟的,仗着跟霍岚同进同出值了一段时间岗,凑到霍岚跟前问道:“哎哎,今天上午陛下是不是又召你去了?”
上午张公公亲自来领的人,不是陛下还能是谁,这问的纯属废话。
霍岚没什么好瞒的,点了点头。
“陛下怎么老召见你呀,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问话这人名叫陶采,在他们这一组里年纪最小,只有十六岁,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什么传言?”霍岚眉心微皱,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这要是换做三个月前,她可能根本就不会理这人,但自从中间有一次云妙晴送她来,“顺便”给跟她一同当值的那些人带了点小点心之后,她便懂了云妙晴的意思。
云妙晴在帮她打理这里的人际关系,希望大家能待她好一点。
要想别人对自己好,自己也不能每天板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霍岚开始学着对别人多一些耐心,虽然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旁人的友谊,但如果云妙晴觉得她需要,那她不介意去尝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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