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何处与君归 作者:姑妄言
第 25 章
“可是白无尘没有等到她会离开吗?”
国主笑了一声:“天无绝又开始攻城了,朱光耀能撑多久,若是没有白无尘手中的兵符,只怕南萧就要到国都这边了,你说在这种时候,白无尘还能坐视不理吗?况且我已经答应他说会找到这女人,他定会深信无疑的。”
女子抚琴的手不由地放慢,她是国主最得力的侍女,是西弦皇宫里最接近国主的人,可是她也还是不能猜透国主的心思,就算国主已经破例为自己解释了这么多。
国主不知何时勾起她的脸,俯身,缠绵的吻密密匝匝地在女子唇畔留恋,只见他眼中几多不渝深情,女人仰起脸承接这份恩情,只是心中所想却全然不如面上这般。
终于国主放开她说:“锦木,你很好,希望你一直能够这般,还有稍后去查一查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说着他已经走向床那一边,锦木看见,他掀开锦被,与床上那个女人躺在一起。
琴声殷殷宛转于耳,沉郁的胸口一下一下,被重物敲打着,太虚幻境也时隐时现,恍若梦境,有人在耳边唤道:“风儿、风儿、风儿……”那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呼唤,仿佛是来自遥远的虚空处,只是如此的熟悉,是父亲吗?是您吗?您来看风儿了吗?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逐渐清晰,只在一瞬间就近在眼前,飘飘忽忽的浮在空气里,扶风忽然伸手去触摸,那影子是如此的真实,微凉的温度、厚实的手掌、还有……血!
琴声戛然而止,扶风也突然坐起身来,环视四周,眼前血色逐渐褪去。她惊出一脸的冷汗,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抬手,发现手掌已经包扎,而上面还握着一双宽大的手。手?!
“醒了啊!”声音从床被中传来,紧接着露出一张异常妖异的脸,原来床上不只是扶风,还有另外一人。
扶风一头雾水,眼前这状况有些诡异,国主怎么会和自己躺在一起?在此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吗?她记得自己倒在门柱上,然后似乎是一个女人将自己带走,之后就是漫无边际的虚空。她使劲回忆,但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沉睡之中,谁能记得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但这份位置显得过于出乎意料,扶风一时间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国主笑着看扶风的反应,心想着:这女人倒是装得镇定,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一直能这样。他的手指划过扶风的脸,感觉到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满意地说:“如此美人,跟着无尘去咸城这样混乱的地方,可惜了,你还是留在宫里吧。”
扶风不着痕迹地远离面前的男人,心思千回百转。这会儿的国主和之前在偏殿里那个满身无可奈何的人完全不同,此刻的他浑身透露出阴沉的气息。他的伪装能力不是一般的好,扶风暗恨自己识人不够才会落入这人的圈套之中。当初自己还颇为同情他的遭遇,现在想来真是太过可笑,这人能在赵怀遂和国师两大权臣手下屹立不倒,不单单是终日装疯卖傻那么简单吧。
于是她强自镇定下来,说:“多谢国主怜悯,不过实在是家中兄长还等着奴家,若是长时间逗留在宫中,只怕他会担心吧。”
国主侧身面向她说:“楼主说的是星宇楼二爷扶烈?那你大可放心,朕自会差人与他说明,哦,对了,他之前找人说要希望朕能照顾一个女人,说的便是你吧?”
面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扶风心中焦急,更可气的是,蛊虫的作用,她现在内力涣散,身上瘫软使不出半点的力气,果然是祸不单行。如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留着自己应该是有什么用处,既然这样,暂时自己会是安全的。
然而坦然的同时,她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她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的是光洁的肌肤。顿时心中蔓延开无边的恐慌,面纱不见了!
国主看了一眼香炉里已成灰烬的蚕丝面纱,心中越发得意了,既然她已经落在自己手里,那么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有权知道,包括她的容貌。这也正是他会留下这个女人的原因,他还记得自己在揭开面纱时的惊艳。她的肌理有如初生婴儿般柔嫩润滑,飘忽的眉眼,远看近看都是一幅绝佳的美人图,那水性的柔混着朱颜秀气,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他不禁说了句:“楼主终年蒙面是怕遇到登徒子的纠缠吗?”
扶风心潮翻涌,她不自觉地提高声音:“要想让我留在宫中,可以!但是请国主将我的面纱交还与我。”她已经没有闲心再和他纠缠。
往事浮现在脑中,那样清晰。老鬼警示的话音犹在耳边回荡:“丫头,在你出嫁之前千万不能摘下面纱。”老鬼平常看来有点神神叨叨,但他的话很多时候都是那样拥有预见性,让人不得不相信,她也曾经质疑为何不能摘下面纱,老鬼只说一句:“面容现时的时候,你命中的劫数就躲不过了。”他这话说得太过认真,这样虚妄的话却牢牢刻在扶风心中,她向来笃信宿命,劫数一词已经多次在她身边得到印证。先是她母亲,据说她出生之前老鬼就问过母亲,此女与你命格相冲,她若出生,你的劫数也就不远了。果然在她出生第二天,母亲莫名的出现血崩……之后是她的父亲,她九岁那年徒手伏虎,父亲大喜,决定亲自教养她。老鬼当时就制止,说是小心劫数临门。可是父亲没有理会,此后不久父亲忽染恶疾。她还记得病床之前,父亲宽慰的话:“风儿,不会有事的,劫数一词,不过是你老鬼叔叔唬人的话,我就不信,你也不要相信。现在我就把星宇楼交给你。”可是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就在父亲宣布将楼主之位交给自己的那一天就骤然辞世。劫难的魔障已经在扶风身上建起一幢高墙,它已经是这般真实,容不得她有半点的质疑。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二 离殇陌路风华展 第三十章 近年关被困深宫
国主没有理会扶风的话,他说:“以后有事找锦木,她会告诉你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他动作迅捷,一转眼已经不见踪影。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守候着的锦木才挪动身体,她心中想着也许这是真的:没有人能够逃离国主的掌控,不仅在西弦。她忽然之间记不大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西弦皇宫的,是在那年离开东琴,离开瑞王之后吗?对她来说那是一段灰色的记忆,她没有一刻不想忘却。只是曾经的美好如同渗入脊骨的罂粟,初尝是情之甜蜜,欲罢不能,回味却是满口的苦涩。依稀间,她还是那个坐在树上轻笑的女子,遥对着树下的他说:“你若是能让我掉下去,我就把你的剑还给你。”见他半响不动,她只好装作失足,然后顺势落在他怀中,那时的她是这样的大胆无畏,既然倾心于他就想一辈子躺在他怀里。一场跨越国界的身份悬殊的依恋,怎经得起世俗的考验?或许清华宫里那位皇后说的不错,做他的女人必定是要有资本的,而当时的自己除了那一份近乎痴迷的爱,还能带给他什么,她甚至连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勇气都没有。她的痴心妄想连她自己这一关都没能闯过,那么何必埋怨他人。
扶风的声音让锦木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她转身背向,抹去脸上的泪也抹去那一份久远的忧伤。回身,又是另一个人,是西弦国主的女人,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她敛去面上表情,对扶风说:“扶姑娘好生歇着,锦木就在外面。”
此后锦木就一直在扶风身边,很多时候她都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安静到死寂的地步,唯一比较有生气的是她手中的琴。
国主每天都过来坐坐,他自顾自地说一些外面的情况。比如说白无尘如何在咸城危在旦夕的时候调兵解围,比如说现在南萧与西弦军队的激烈战况,比如说遗韵公主和北瑟王的婚期已定,比如说东琴皇后病逝于冷宫……太多的消息,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台上的闹剧,那些人是戏子,而他是台下的看客,守在暗处等待他们各自混乱。扶风甚至有种感觉,这其中也许就有这个人在推波助澜。不过只要国主不过分靠近扶风,她就能忍受,在老鬼口中的劫难到来之前她要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是身体最近总是显得笨拙,好像是筋络被缚住,功力半点施展不开来。国主说:“别试图离开,知道吗,我随时都能找到你。”
扶风当时还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关渐进,宫里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忙忙碌碌,连锦木也时常被人唤去。扶风感觉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寝宫里就只有她和她尝试着走出寝宫,往不远处的花园散步,没什么人在意。而这段时间下来,国主都是入夜时分过来,扶风略带愤怒的想:像他那样阴沉的人最见不得光,因此每次出现他都是在黑暗之中。
这日清晨,锦木又一次出门去,偌大的寝宫就只有扶风一人。如斯条件当真是要诱惑着人出逃,尤其是像扶风这样被莫名其妙困在深宫之中的人。她迅速将床褥伪装成有人的模样,戴上早前准备的面纱。但问题是她现在的身体还是不甚灵活,怕是出行不便。眼见屋内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兵器,她径直走向香炉。揭开炉盖,些微的火星从香木上爆出光点,她毫不犹疑地伸手抓了一块香木。呲——这是肌肤灼伤的声音,火热的燃木将自身的热量源源不断地倾泻到扶风手掌上。瞬间的疼痛让她顿觉力量倍增,沉晦的身体也仿佛顿时打通了筋络,获得一时的通明。她曾经听人说过:强烈的痛感能短暂的刺激身体的灵动性,看来这话没错。
一切准备就绪,她毫不犹豫地出了这寝宫……
锦木归来,习惯性地看一眼床上,见她似乎仍是沉睡的模样,便端坐弹琴。她想起一些事情,有点混乱,理不清思路。国主最近每夜都宠幸不同的女人,这两天西弦的后宫又多出不少的人,朝臣对此事见惯不怪,据说大国师对国主的控制也放松了一些,可是跟在国主身边这么些年,锦木还是觉得不对劲。最近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国主这样卖力地表演。那么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漫长的等待中,锦木一曲一曲地弹,已经忘记枯燥疲惫为何物,现在的她所能思考的就是国主会有的打算和计谋,她不会一直做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那么就要比幕后牵线的人多想一点。毕竟有谁会甘于一辈子成为别人的工具,况且还是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想到爱这个字眼,锦木有些烦躁,弹琴的手也乱了分寸。
这时门口的人说道:“锦木,在想什么,怎么这般的心神不定?”
锦木忙恭敬地行礼:“国主,您来了。”
国主也不继续追问她,他一如既往地走向床边,坐定,伸手掖了掖隆起的被角,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猛地掀开锦被,床上空无一人。锦木大吃一惊:人不见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双大掌重重地落在她脸上。然后接触到那阴沉的眼神,他半眯起眼睛,这是他发怒的征兆啊!锦木顾不得擦嘴角的血渍,立刻跪下:“国主息怒,锦木这就去找人。”
又是一脚踹来,锦木感觉胸口一阵发麻,头冒金星,但她不敢流露出半点埋怨。只听国主说:“找什么,她走不了的。你还记得我前阵子教你的曲子吗?现在弹来我听听。”
锦木实在不能理解国主,他费尽心机将扶风留在宫中,现在人不见了,他怎么还有闲情听曲。
素手挑弄琴弦,一曲金戈铁马奔腾着从指下飞跃出来。此曲甚为霸道,弹奏时锦木甚至也会有受震荡的感觉,那一波一波冲击人心的旋律,是如此的真实、深刻,拥有无边的穿透力。这样一曲下来极耗心神,锦木觉得自己体内气流穿行都变得急促起来。这时候国主说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开。
什么时间?这个问题的答案锦木很快就知道。因为不久之后国主就抱着蜷缩成一团的扶风回来,只见她一脸的痛苦,像是经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锦木忽然想起那在偏殿门柱旁边第一次见到扶风情景,和现在很是相像。难道是她身上的噬天蛊发作了?可是怎么会这样的巧合,还有国主口中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她隐约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之后又有一个巫医模样的人进来,给扶风灌下了一杯酒状的液体,这样很快扶风就安静下来。国主坐在她的床边,十指灵活地挑开她的面纱,低沉的音调幽幽响起:“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试图离开吗,你还不明白吗,你身上的束缚很多,随心所愿,不是你能够做到的,控制权在我这里。”
锦木听到扶风虚弱地说:“你竟然会有这个曲子,好好好,我认栽,我竟然是自作自受!”忽然之间锦木仿佛能够想通什么东西,国主为什么方才要听她弹曲子,因为这曲子有问题,它能催动噬天蛊发作吗?锦木还记得,就在几年前国主派人去寻过这噬天蛊,这东西诡异霸道,若是种在人体内保准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蛊虫据说是由北疆的巫师的心头血浇灌,纯男纯女的内脏喂养,在极寒的冰窖之中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才有可能养成,过程中但凡有一丝条件改变就前功尽弃,是以数以万计的蛊虫之中才会有一两条是活下来的。炼制的过程血腥,蛊虫的威力更是骇人。而现在他们这么说,是不是说明国主已经找到蛊虫,并且能够控制蛊虫的动静?想到这里,锦木死寂无波的脸上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扶风是在距离宫门不远的地方被擒住的,这一路上本是一帆风顺,只是突然出现的琴声,让体内的蛊虫剧烈地挪动起来,好不容易凝聚的内力瞬间崩溃。在那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国主当时说的话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自己中了噬天蛊,他早就得知有一种琴谱能够诱使蛊虫侵蚀人体,所以他才能这样自信。
不知何时国主已经拉起扶风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手掌的灼伤处。他微微蹙眉,露出心痛的模样。扶风觉得这真真是可笑,他堂堂一个国主,何必花这么多工夫在她一个小女子身上,但终究是没力气将手抽出来。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二 离殇陌路风华展 第三十一章 后宫行 人事渐非
若说这一些不是宿命中便早早定下,怎会在一夕之间就骤然变了模样。
西弦后宫这段时间甚是不平静,美人进进出出当真是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据说是国主选妃的时间将定在过年前夕。对于选妃这样的事,国师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左右不过是送几个女人给国主玩玩,好叫他无心在政事上有什么作为,于是放手让下边的人帮着张罗,对于国主的意见更是百依百顺。
扶风手上的伤养的也差不多了,但内力是如论如何也使不出来。国主每天还是不厌其烦地过来,那件事之后倒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偶尔握个手什么的,扶风已经能够习惯了,反正对自己也没有损害,就随他去了。她在想怎么样才能离开,单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的,那么还能找谁?此刻白无尘怕是还在咸城和天无绝僵持对决,方时受伤不知好了没有,二哥,他现在会在哪里?
正想着,忽然床上锦被陷下去一块,扶风明白那人又来了。
扶风不待见的样子也没惹恼他,国主牵起她的手,确认伤口已经完全复原这才放心,他说:“今天带你出去逛逛,顺带也是时候见见人了。”说着,他也不管扶风什么反应,就唤来宫女,让她们为扶风好好打扮打扮。不过说是打扮,他也不走,就坐在一旁整好以暇地看着,仿佛是在欣赏什么动人的景致。
说到打扮,在扶风身上确实很少见,母亲早早地离开她,自小便是父亲教养她,虽说不上有阳刚之气,但骨子里女人的习性还是没有被完全发掘出来,随后一直混在星宇楼里,跟着兄弟们出任务,所见的都是刀剑金铜,哪里还有什么胭脂香气。至于那段扮作遗韵而身处东琴后宫的时间里,多数时间就是由着无欢在遗韵那张脸上捣弄,说到底也与扶风无关。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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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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