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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章

    清风何处与君归 作者:姑妄言

    第 5 章

    无欢进来,慌张地问着,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

    扭头,瞥见镜中自己的样子:扭曲的脸庞,陌生的令人憎恶的纠缠在一起的五官,还有嘴角残留的可怖的笑意。我突然想起前阵子陪姨娘去净心庵,在正堂看到的禅语“内中所思,发乎行”,至于后文是什么,实在想不起。再看我镜中的模样,原来此刻我内心的形状便是这般模样,如此丑陋惊惧。心里腾升起一股恶惧感,只觉得这宫殿内的气息也显得这般浑浊。披上外衣就只身一人向外面的风雪走去。

    纯白明镜的雪花从高空纷纷扬扬而落,整个皇宫都笼上一层白茫茫,当真是干净的很啊!

    (笔者注:两联应为“内中所思,发乎行;上善若水,身无兴。”)

    御轩二十九年冬,帝女归宗,天星归位。

    是日明镜阁。小牧童模样者入,惊言,天监师傅,今日天空好生奇怪。消失二十年的东方天星出现。中年人掐指一算,叹道,果真是“二十归位路,九遭生死间”,遗韵公主是该回来了。他眼前又一次浮现那个出生在漫天清光里的婴儿。人说出世三年才有意识,但见那女婴分明有一双洞悉尘世的眼睛。走出明镜阁,星光异常耀眼。不只东方之星,还有几颗星也逐渐明亮,似有靠近趋势。

    冥神沉思良久。

    他顿时抬起头,不顾牧童惊诧,一字一顿地道:“天意,不,可,违。”

    夜深沉,也似在等待明日辉煌。

    一大清早父皇就派人来提醒我关于今天的祭天仪式,那时我已经醒来,昨夜没有睡好,似乎还做了一个梦,不记得梦的内容,不过从醒来时的精神状态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一番洗漱装扮下来就耗费了不少时间,换上早前就准备好的公主朝服,无欢说,我这样很惊艳大气。说着她又拿来镜子要我自己看看,以证明她说的不假。我看到镜中的自己,对于镜中人有点陌生,没想到打扮起来,整个人都会发生变化,那些胭脂金钏当真会增添不少美感。面上虽未流露出欣喜,但心中多少是有点欢愉的,谁不喜欢看到自己美好的样子。一个女人,不论她看起来多么强势冷酷,其内心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在那里她也是渴望旁人看到自己的美的。

    如此一番折腾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宫里的吉婆来说,时间快到了,公主该出发了。听到吉婆粗野的声音唤公主,我有一怔忡,仿似听到陌生的称谓时下意识地回味了几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已经是他们口中的遗韵公主了。

    还没到祭台,就看到乌压压的人头攒动,有不少是穿戴着不同朝服的官员,我看到百官之首正是姨夫南宫谦。只见他的视线落在他正上方的祭台,目光悠然宁静,就算是隔了重重人群,也显得那样特别。在两旁的是宫中女眷,看这情景,都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我也终于见到了皇后,进宫这么些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竟然一直未曾见到这位国母。曾经想去请安,可是她派人来说是身体不适就免了这些繁琐的礼节,当时我还想是不是她不待见我,可后来知道,这位国母一直是这样,是不是地就会“身体不适”,一年到头,都没有多少人会去她的清华宫,而父皇也就是每月初一会去她那里坐一坐。因此今天看到她,我还是不免多看了几眼,她有些年岁了,后冠下面的脸有些沧桑,但那股遗世独立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她目光似是无意地从我身上掠过,带着神秘的笑容,我看不穿那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总觉得不安。在她们当中我还看到了蓝,她今天身着炫紫色绸锦斜襟祥云小袄,外披一件纯色的狐裘肩衣,说不出的妖娆艳丽。

    如此一遍看下来还发现不少人,同在深宫却无缘得见的人,趁着这个仪式也算是认个脸。接下去附近还有许多的工人侍卫,我来不及一一看过去,因为祭天仪式开始了,宫人尖利的声调,惊起了枝头的凤鸟,凤飞冲天,天监师适时地出声说,这是吉兆。

    在万众瞩目下,拖着冗长繁杂的宫妆,我朝圣殿走去。头顶沉重的凤冠,超越礼制的恩泽,苦笑无语。实在不知皇父是待我好还是待我不好。若说不好,那这盛大的认祖仪式岂是戏言;若说好,这越礼之举,又能激起多少人心底的嫉妒,若一日父恩不在,我该如何面对这猛兽般滋长的怨恨?

    不知站了多久,眼前闪过多少或真或假的祝福的陌生脸孔,保持着那个对镜试验过无数此的完美笑容,不卑不亢,不矜不浮。

    祭品放了又撤,歌舞轮番而至,礼官各司其职,宣读、跪拜、点火……双腿被折腾的发麻,扶着无欢的手正欲起身,瞥见侍从中一张熟悉的脸,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如同利爪挠心,惊叫声呼之欲出。眼前闪现纷乱的画面,头痛欲裂的感觉在此侵袭全身,一片混乱。这时从手臂传来加重的力道,无欢沉静地端扶着我,我清醒了不少。按他的性格,既然敢出现,必然有十全的把握。我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于是忍下澎湃激荡的心潮,装作镇定地继续仪式。

    朝皇父行完天拜,祭天仪式终是结束。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回殿。离开前皇父的神情意味深长:“自己留心点。”洞悉一切的目光让我心头凛然,东琴境内有什么是父皇不知道的,烨炫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监视而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心中忐忑不安,我已经支开身边所有人,就连无欢这一刻大概已经在瑞王府了。

    清风一阵,眨眼对面他已落座,自顾自端起我桌前的酒杯,对着我喝过的痕迹饮下,剑眉一挑:“茶?”

    酒,易迷人心智,非必要时刻,我总不愿碰它。而对于他的举动更是见惯不怪,他向来如此小心,看着为他准备的酒,明知道他不会喝。

    “你恐怕不是来向我道贺的罢。”

    他放下酒杯,状似深情:“我说只是想看看你,你信吗?”

    我冷冷一笑:“那清谢过您的厚爱了。”

    “和你说话,果然最有意思。”他收起深情,轻佻地说,“你身上的蛊毒就快侵入骨髓,怎么样,跟我回北瑟,兴许我一高兴,就决定救你。”

    “哦”除了这样一个语气词,我其实找不到什么其他的话来回应他,他说话是这样真真假假,我想我还是没有能力,足以辨别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真。

    “你考虑一下,反正我暂时不会离开。”他的手指堪堪掠过我的发梢,人已不见。殿内又是一片沉寂。而我体内的蛊毒,在他离开的那一秒在体内蠢蠢欲动,给我下蛊的人是他吗?如果是那么说来,早在三年前这东西已经寄生在我体内了?

    归墟接住虚弱的烨炫,他苍白的手示意归墟不用多作言语。费力一笑:她果然最了解我,竟会在自己杯中下毒,同归于尽,而后重生,是我教她的罢,记不清了。归墟只能摇头,这回王实在太疯狂,没有布防就只身来到东琴。归墟又想起刚才圣殿上,清姑娘一闪而过的惊措的神情,实在吓出一身冷汗,也就是王敢这么做了。他既担忧又敬佩地迅速将烨炫扶回。心中却止不住这样的念头:那个女人真是我们王的克星。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一 悬崖忆断山居时 第(五)章 忆往生 无妄之灾

    从宫内到宫外的道路显得异常沉重。

    是夜,琴声大作,烨炫身体猛然抽搐,繁华多变的曲调有如无形的细线,纠缠着宫内外的两人,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宫外,浓黑的血自口端渗出,滴在纯白的雪上,异常妖娆。

    宫内,流转在琴弦之间的手逐渐无力,有一股势力,随着琴声在体内张狂乱舞。

    约莫半晌之后终于没了声响,皇城又是一片寂静,只剩下灵魂在阴暗里喘息,粗重又厚实。

    于我而言,每一劫就形同往生,经历伊始带着孩提空白的记忆在形形色色的人流里沧桑巨变,刻上劫难的痕迹,或在身上,或在心下,以至于轮回过后,记忆之窗重启,那些曾经的悲痛欲绝再此上演在新生里,纠缠不尽。

    御轩二十六年,北瑟都城。

    我站在人流来往频繁的街头,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注定的相遇,纵使各自散落在人生低谷也无法逃避。陌生的街角,无意的邂逅,与烨炫的交集就从此开始。如同两颗互相影响的天星,总在不经意间擦身而过,又再次碰撞。

    那日,他还不是北瑟国主,若非与他接触过,你实在无法想象那个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女子调情的人会是北瑟二皇子。

    一如演一场设定好的戏,对他忍无可忍的重声谩骂招致一场无妄之灾。

    干枯的草根硌得肌肤生疼,腐臭的监狱散发着临死的骇人气息,阴暗的角落,分不清白天黑夜。我双手环绕膝盖,哭得昏天黑地,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能这般脆弱。或许是一直以来伪装的坚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终于能够放下,不能否认的是心里竟然会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放松。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原来你也会害怕。邪气的身影,投在地上竟如鬼魅,让人不觉心惊。倔强的我,咬住嘴唇,生生压抑住伤感,展颜一笑,眼里满是不屑。

    他没有恼怒,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怒为何物,对他来说大概只知道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快意罢,他就是这样一个征服欲极其强烈的人。

    我很清楚自己这样倔强的反应会招来什么,很清楚,但不可避免。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性格的人,一个人若是突然改变了个性,那么她就不是纯粹的自己了,旁人对她也会多出许多的忖度。于是我尽量扮演好我应该扮演的角色,一个不属于我的角色。呵呵,谁让我不是遗韵公主呢!顶着遗韵的容貌、个性身份,谁知道我竟然不是她。我想我是一个很尽职的演员,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任务,我就一定会好好演下去,一切皆因信义与恩情。不过当时的我想的气势并没有这么多,我也是真的被烨炫刺激到。

    接下来是意料之中的变本加厉的折磨,牢头每在我身上烙下一鞭,他就轻数一声“一”,像是哄骗婴儿般温柔狠绝。只是无止尽的一,永远听不到结束的讯号。直到,向来铁石心肠的狱卒也开始手软,颤抖着向他进言,还是个姑娘,这么下去就是硬汉子也吃不消,够了罢。这次我和他的口径倒是出奇地一致:继续。我倔强地怒视着他,而他无关痛痒地敲动扳指,阻止身后侍从的劝解:再说,你也去陪她。我不能忽视当时的皮肉之苦,这种痛是那样突然,与时剧增,在前一次鞭笞的疼痛感还没能被身体接受之前,下一鞭已经招呼上,我很想固执地说一声,我一点也不痛。可当时他问的时候,我还是不能违背身体最真实的反应——真的很痛,我吃痛的呻吟声此起彼落。那种时候,时间是一种折磨,只渴望能早点过去,那时我还在想若是我的身体再虚弱一些,再弱不禁风一些,是不是就不用这样坚持了。可惜我四肢强健,痛苦的时间好长啊,一眼望去,白茫茫、鲜血淋淋,到处蔓延……

    终于支撑不住,完全失去神智,连盐水泼在身上也激不起半点呻吟。

    所以有关他与侍从的对话,我自然是无缘听到。

    “爷,放过她罢。”

    “大皇子派来的人走了吗?”

    “恩,哦,外边的走了,不过府里还有几个,看样子不好打发。”

    “那把她带到府里去。”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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