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亲手所绣的发带,在缘一告辞去往寺庙的那个夜晚送给了他。本以为这样细碎的小东西,早在经年的时光里遗失了;就算未曾丢失,也该破损折旧,没想到缘一竟然保存得如此妥帖。
而且,他是在……将这条发带随身带着的吗?
这一瞬,优的心悄然跳快了一些。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轻咬唇角,喊道:“缘一,我想问你…”
“义姐……?”
她的眉心轻结,声音有些微颤,“我想问,缘一,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你为什么没有去寺庙?后来…你去了哪里?为什么音讯全无了呢?为什么成为了猎鬼之人?”
从见到继国缘一的那一瞬起,她就想问这件事了。可两人的身份区别,还有那十多年的时光都横亘其间,让她不敢多言,只能履行着义姐的责任。
昨夜她在枕间辗转,这些疑问便一度在喉头舌尖徘徊,令她颇为踌躇。在看到那条发带的一瞬,她终于将那些犹豫都打消了,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事情。
“不要用一句简单的‘都很好’来回答我。”优执拗地说,“那不是我想得到的答案。”
缘一看着她,眸光很平静:“我只是不希望令义姐担心。”
优闻言,心中略略有些失望。看来,缘一是不愿意开口告诉她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了。也许对缘一而言,自己已经算是个关系疏远之人,并不值得他将自己的故事都说出了。
优垂下眼帘,说:“是吗?……那就算了吧。”说罢,她敛起了方才那种急迫的、真实的神情,露出了客气的笑容,说,“啊,对了,差点忘记了正事。我将准备好的的新衣放在这里了,还请你有空的时候换上。”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叠好的羽织与衣袴,放置在榻榻米上:“至于换下来的衣服,我会派侍女来取的。”从头到尾,都规规矩矩的,与招待普通客人是一般的情形,客气而礼貌。
等她说罢了,她便躬身一礼,朝外退去。缘一看着她熟稔而有礼的姿态,眸光微微一动。
“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没有去寺庙,因为我看见了无穷无尽的天空。”
正当优转身要走时,她忽然听见缘一在她背后如是说。明明方才还说着“不希望你担心”因而对自己的故事闭口不谈的人,却在她将要离开的前一瞬,自顾自地张口说起了话。
优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他说的话。
“虽然很可笑,但是小时候的我一直想在无垠的美丽天空下一直奔跑。离开继国家的那个夜晚,我就看见了这样无穷无尽的夜空。”
优慢慢抬起头,有些茫然:“无穷无尽的夜空……?”
“是。”缘一说,“没有高墙与囚笼所限的天空,辽阔无垠,无拘无束。于是,我改变了去寺庙的想法,在夜空下朝着前方一直奔跑起来。一天一夜之后,已经来到了遥远的陌生山野中。”
优听着她的话,情不自禁抬起头望向了屋檐——殿宇的屋檐将天空切割为四四方方的一块,冬日的天泛着淡淡的浅灰色,厚重的云压得很低,几乎要落在桧木皮的屋顶上。高耸的城墙上,继国家的家纹连绵不绝,似乎一度要延伸至云中。
“那之后呢?”她轻合眼帘,问,“生活还顺遂吗?……成家立业了吗?”
“勉强,算是有了一个家吧。”缘一迟疑地说着,话中却有一缕淡淡的不确切,“后来,我遇到了两个没有家人的孩子,我们三人一道被山中失去妻子的樵夫所收留。那两个孩子,一个比我大两岁,名为‘和’,是个如兄长一般温柔的人,因为战乱失去了父亲和母亲;还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叫做‘歌’,她很活泼,也很乖巧,家人因为流行病而离去了。他们几个人对剑技毫无了解,也不在乎我是否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只是把我当做亲人来看待。”
听到这些,优悬着的心,渐渐地落了下来。
原来,这些年来,缘一也并非是孤身一人。虽然这样的“家”中全是没有血缘的人,可有人陪伴在身旁的话,那也很好了。
而且,也许,缘一会喜欢上那个叫做“歌”的女孩吧。
虽然心底有些莫名的涩意,但她觉得这样也很好。缘一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这本是她应该衷心祝愿的事情。
“九年之后,歌喜欢上了村子里一名心善的少年,在养父的应允下决定嫁人。”缘一的声音,却在此时微妙地沉了下来,“因为我的体力最好,我负责去镇上寻找送嫁的轿夫,阿和与歌就留在家中,照料已经病入膏肓的养父。那个时候的养父已经病重了,唯一的愿望,便是看到歌的出嫁。”
“后来呢?”
“那天,我回家的时间被耽搁了。从镇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阿和、歌还有养父,已经全被杀害了。”
优的面色愣住了:“……怎么会?”
这故事太过急转直下,叫她一时没法反应过来。明明这个故事的前一刻,还是沉醉于恋情的少女,在父亲与兄长的祝福期待下等待出嫁的美好时光,可为何之后便会遭遇如此残忍的结局?
“那个时候的我也无法接受这种事情。阿和、歌与养父,在十年间给了我家族一般的关怀。但是,大家
却都被如此突然地夺走了生命。我很茫然地看着大家的尸体,直到附近的猎鬼人赶来,让我为逝去的人修建坟墓。我得知夺走他们性命的就是恶鬼,在那之后,我就成为了猎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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