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半就不上学,而是上舞台了……当时我才那么小,在台上又唱又跳,把声就够大了,但是个人又生得细粒,每次我一开口,台下面的人们就到处在找——唱歌的人在哪里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手舞足蹈地向吕竹示范:“梅花靓,桃花靓,芬芳吐艳十分靓……”
没唱几句,方艳梅又在吕竹茫然又不明觉厉的眼神里停下了歌唱:“这首歌叫做《卖花曲》,很老的一首歌了,除了这首歌之外,还有一首《我要妈妈》也是经常唱的,可惜……”
“可惜什么?”吕竹问道。
“没什么。”方艳梅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我记得旧时呢,上台表演没有钱买化妆品,就拿个‘利是封’在嘴上抿一抿,沾点纸上面的红色,就上台了。”
不难看出方艳梅转移话题时的生硬,但吕竹也不是个太刨根问底的八卦人士,也就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上台唱粤曲?”
“嗯,经常是我反串做小生,我家姐做女角。”她回忆着,“然后就有个人对我招手说,嗨,靓妹,你吃定这行饭的了。”
想起这些年在娱乐圈的浮沉,方艳梅再次感叹一声:“真的被他说中了。”
“谁招手叫你过去呀?”吕竹问。
“梁醒波呀。”说起这个已经离去了的粤剧界的大神兼《欢乐今宵》的“开国功臣”,方艳梅的语气温柔而低沉,“当年要不是他,我可能没有今天。”
“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嘛,长红不衰万人仰慕,大家都那么喜欢你,想要什么都有。”吕竹眨了眨眼。
“但是你有的,我永远都没有。”方艳梅摇了一下头。
“什么?”吕竹疑惑不已。
方艳梅转头看向游乐场出口队列末尾的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妇,微微垂了垂眸:“平凡人的童年。”
“其实我的童年也不算很平凡。”从小就得把随时容易思想跑偏的程蝶衣拉扯回来,戏班里又一大堆熊孩子等着管教,又是那种新旧思想碰撞交融的年代,吕竹当初也是费了不少的劲儿。
以为吕竹只是在安慰自己,方艳梅低头笑了笑:“哎,总之呢,你们在学跳绳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学跳舞了;你们上学读书的时候,我就在后台读台词背台词;等到人们开始拍拖谈恋爱啊,什么初恋啊,我已经拍了十八次结婚戏,唱了百几次失恋的歌……”
“如果可以让我找回童真啊、初恋啊,那就好了。”
“可惜我出去那么久,始终都还是没有找到。”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荒凉又无奈的寂寞。
“你想找一个什么类型的初恋对象?”被称为“香江的女儿”的一代天后居然有着一个如此卑微的心愿,吕竹亦是为之感怀。
早年的港星不似后世多是为了名利而进入娱乐圈,他们那个年代,更多的原因就只是为了谋生养家,哪怕在银幕里看着多么艳光四射气度迫人,实则台下多少辛酸,不足以一一为外人道也。
“像只白兔仔一样,又善良,又简单,又纯真。”方艳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的确很难找了。”吕竹唔了一声。
从这个理想对象的要求里,很容易就明白方艳梅是环游世界到最后已经心累,想要定下来安稳生活的人,表面过分强势而内心又相当脆弱,所以只能把目标瞄准向理想里无害可爱的小白兔。
“是呀,既然找不到,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吧。”方艳梅道。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也已经跟着队伍从游乐场里出来了,方艳梅举起手臂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不料就是被夜风吹得一个哆嗦。
她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把想法和驾驶座上的吕竹一提,吕竹欣然应允,开着车就把她带到了最近的杂货一条街。
两个人合力搬了一个后座和后备箱的被子,然后就开始往贫穷地区那边寻找露宿街头的流浪者。
触摸到温暖柔软的棉被,盖着烂布睡着纸皮箱的老婆婆喜极而泣连声感谢,作为送温暖的主导者方艳梅倒是先不好意思了起来,应付了几声老婆婆的感谢就连连催促吕竹快跑。
比起动作迟缓的老婆婆老公公,那些相对年轻一些的流浪汉就没有那么“坐以待毙”了,许是习惯了管理人员的夜袭,昏暗不明的夜色里看到有人往自己这边来,立刻就给表演了一个“拔腿就跑”。
这下可把抱着被子的方艳梅急上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用着瘦削的身躯去追流浪汉,一边跑还一边喊:“别跑啊,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有些追得回来,有些绝尘而去无影无踪。
等到把车上所有的棉被都送出去的时候,方艳梅也是经不住第二轮的折腾了,瘫在副驾座上连连摆手说我累了我累了但下次还敢下次继续来……
“下次还来啊?好!”吕竹不禁笑开了。
插上钥匙准备启动车子提前回家给顾家明一个惊喜时,电话声又再次响起。
“哇现在都三点几了,阿Sam还打电话来啊,他还真是……”方艳梅迷迷糊糊地地吐糟了一声。
吕竹拿出手提电话看了看:“不是我的电话。”
方艳梅睁开半眯着的眼睛,从座位旁边摸索出自己的电话来接通:“喂?是我。”
“……好,我知道了。”接完这个电话之后,方艳梅周围的气场似乎都为之而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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