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然扫了眼屏幕, 没动。
两分钟后, 未读信息重复提醒, 她拿下手机,看看上方的“08:31”,深呼吸几次, 按了两下喇叭, 拎起购物袋下车。
冯老胳膊上套着袖套,开了门转身往里走, 走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指了指自己额角,问:“怎么回事?”
隋然换了只手拎东西, 摸着纱布一角,说:“跟同事起了点摩擦。”
血流了不少,当时场面吓人,但其实没多严重。医生清理完伤口,打一针破伤风,开了消炎喷雾,嘱咐一些皮外伤的养护要点,便切号喊下一位。
医生肯定见多了,她这点儿破皮的小伤口根本不当回事。
估计冯老也是一样的心态。
隋然了解冯老,老人家自己前半生堪称波澜壮阔,经历丰富,因此别人遇到事很难唤起她的同理心同情心。老人家对别人的心思很淡,对她而言,好过不好过都是过法,不用指望她对人多么关怀。
冯老问:“上次的事情没处理好?”
老人家状似顺口一问,隋然却深感意外:“是啊。”
冯老一贯不冷不热,但比起上次来避之不及的“勿要跟我讲”,这会儿主动多问的这两句,挺难得。
隋然一边跟着冯老往后院走,一边从上次没说出口便被老人家堵回去的公司矛盾起,絮絮叨叨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冯老在前面步履匆匆,留给隋然一颗花白的后脑勺,看不到她表情,只见她掏了两次耳朵,好像不怎么乐意听,但也懒得阻止她。
到了后院,隋然见机把购物袋递过去,不给冯老打断的机会——老人家多淡泊一人,跟她公司里牵扯到的同事都不熟,最适合当树洞。
她自顾自地讲下去,说着说着,当真勾出一肚子委屈。
“我很小心了,我又不是没事找事多管闲事的人。”
老楼气急败坏责问她的话,她可以反过来问老楼:大家辛辛苦苦做事情,凭什么你弄虚作假还好意思倒打一耙,还想要奖励?
凭什么清白做事的人要遭受更多非难?
凭什么做错事的是你,你反倒理直气壮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凭什么我要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两边不是人?
太多不平,如鲠在喉。
“我老板也是的。”隋然捏捏手指,忍住了挠伤口的冲动,没忍住这段时间积累的对海总的不满,“我说不要去不要去,一定要我去。以前总叫我低调做人,少出风头。这回她自己拿我往枪口上撞。”
最早疑问是姚若提出来的,启动调查以及调查过程只有海澄知道。
顾及老楼是兆悦老员工,再者上有老下有下,隋然可以理解海澄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的心态,她要保全惊雷团队的形象,不至于创业未成而半道崩卒,亦是给老楼留余地。
海澄这样做,不仅把时间拉长了,也将潜在的直接矛盾扩大——没有干脆利落处理掉老楼,就给了他时间发酵,甚至给了他机会和场合发泄。
“她怀疑这个有问题那个有问题,不解决问题,去解决看到问题提出问题的人。”
隋然百思不得其解,昨晚在医院,她问海澄为什么放任傅兰洲组织庆功晚会,问她为什么和傅总轮流搓火,刺激老楼。
海总当时的解释,算得上晴天一声霹雳,让隋然以为自己脑子和耳朵出了问题。
海总说,她怀疑老楼搞虚假合同,有傅兰洲的授意——起码是暗示。
不然没法解释傅兰洲中间有阵子那么着急催她发奖励。她跟傅兰洲隐晦提起老楼假合同的事情,傅兰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宽慰她不要多想,要么就是拿“稳定”说事情。
“我老板这样一说,我算想明白了。”隋然扯了扯嘴角,“她高兴了,愿意给帮她做事情的人一些小恩小惠,动不了的她也没招。一旦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或者她另有计划打算,她不在乎也不会关注某些人的心情。某些人,比如我。”
海总着急填满园区招商指标,那么她可以压下老楼弄虚作假的事情,配合傅兰洲维护团队稳定。
等到事情做成了,她再挨个清算。
“最可笑的是,她还不愿意干干脆脆当恶人,以为我要离职了,临走前用我发挥余热,把火药桶点了。我以前不会往这方面想,也是上次您跟我说了,所以……”隋然揉揉眼睛,“我老板也许是拿我当自己人,可越是自己人,有时候越要受得了那份委屈,越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冯老听没听进去隋然看不出,就觉得老人家胃口挺好——她不单单只买酒,还买了些下酒又软口的零食,老人家一支330ml的利口酒消去一半不到,无骨鱼干吃了不少。
“各人一本糊涂账。”约是吃饱了,冯老盖着毯子,拿着没喝完的利口酒舒舒服服窝在藤椅上,阳光温暖,老人家眉眼比往常柔和,情绪也是,“你要离职,去哪儿?”
“我没想离职啊。”也是没想到老人家重点居然在这儿,隋然哭笑不得。这件事除了淮安,从头到尾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想法,她就是随波逐流的小鱼虾,“是淮安的两个朋友之前跟我老板讲,说想让我去她们临港园区管运营,我说我不行,我也不太想。我老板觉得换平台换工作比我在现在的公司好,她到昨晚都这么想的。我真是服了。她不知道我跟桑总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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