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亦秋进屋的瞬间,大家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齐刷刷投来的目光,弄得亦秋多少有些不自在,一时晃了晃双手,背贴着墙壁往旁侧挪了挪。
“你们聊你们的,我就是来看看……”她说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干笑两声,继续说道,“看我做什么啊?我又不好看。”
话音落时,幽砚自外头跟了进来,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嘴角似有笑意。
所有人的目光,便又瞬间转向了幽砚。
亦秋不由得瘪了瘪嘴,三两步走到桌边寻了一处空位坐下,缩着肩膀,努力淡化着自己的存在。
她从小到大没存在感惯了,并不习惯被好多双眼睛盯着,幽砚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手关上房门后,便在大家神色各异的目光下走到了朝云面前。
“还是不愿意说?”幽砚淡淡说道。
“很多事瞒不住的,你的朋友应也猜到个大概了,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好一阵沉默后,朝云低眉苦笑了起来:“我该说什么呢?这一切因我而起,我自会去做个了断,给大家一个交代……”
“怎样的交代?”幽砚问道。
“事到如今,你还要度她?”幽砚追问道。
朝云闭目沉思许久,这才轻声说道:“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我不知你错在何处,她这般对你,你为何还要护她?”江羽遥微微蹙眉,咬牙问道,“朝云,她一厢情愿沦落至此,那叫自作自受,她是爱你,可这与你有何关系?你为何要将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是为了那段虚假的记忆吗?”
“……”朝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幽砚思虑片刻,道:“你不知如何开口,可愿让我们自己去看?”
朝云不由皱了皱眉。
她的神色捉摸不定,好半天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垂下眉眼,轻声应道:“你想如何看?”
幽砚淡淡说道:“那就需要辛苦一下熏池上神了。”
熏池于桌边愣了半秒,这才在大家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犹疑道:“木神若是信得过,或可将相关记忆交付于我,我自有办法能让大家看见。”
朝云闻言,沉思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有些话在心底藏久了,不知从何说起,却又无从隐瞒,或许只有让人自己去看,才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东海以东有碧海,广阔浩瀚,水色如碧。
海内有孤岛,扶桑生于此,两枝相扶,高可通天。
伤势未愈的小鸟栖在枝头,背羽为红,身有五色,未展羽翼之时,妖身仅有拳头大小。
扶桑枝叶随风轻拂过它的毛羽,这般温柔,它却只站起身来,抖了抖那小小的身子。
忽然之间,远方有黑龙掀起海浪,将小鸟于枝头惊醒。
“句芒回来了。”
有声音悠悠萦于它的耳畔。
它跺了跺小脚丫子,忙扑扇起翅膀,拖曳着那五彩的尾羽,向风浪起处飞迎而去。
画面一转,只见碧海之上,木神御龙而来。
她身着一袭浅草色的轻薄衣衫,绾着如云的发髻,此刻刚才着了岸,便已望见那受伤的小鸟遥遥迎来,如莺一般,绕着她的身侧婉转而鸣。
“你伤都未好,何必出来迎我?”木神说罢,摊开手心,轻轻接住了那受伤的小鸟。
小鸟却只拍了拍翅膀,跺着两只小脚丫子,于木神温柔的目光下转了两个圈圈,似要以此示意自己伤势已无大碍。
“天火燃及心脉,还是多休息为好。”木神掌心亮起一阵柔和的灵光,将那小鸟轻轻裹挟。
灵光散去之时,小鸟亦拍着翅膀飞向别处。
木神轻叹着摇了摇头,却还未及反应,便见那鸟儿飞身返还。
用那小小的尖喙,为她衔来了这碧海之中,随处可见的一枝春色。
她这一生赠世人太多绿意,却从不曾见谁飞身还她分毫——
想想也是,她是木神,亦是春神,这天地草木皆因她而生,谁又会赠她这于她而言无足轻重之物?
那一刻,她微微愣神,待到回神之时,那小小的鸟儿早已飞离许久。
自那一日起,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木神尚在碧海,小小的鸟儿便定会在清晨衔来点什么。
有时是树木的枝丫,有时是山间的花儿,有时是海水卷上岸边的螺与贝,有时甚至是自己身上落下的各色羽毛。
久而久之,木神期待起了每一个清晨,鸟儿自远方飞来的那一刻。
那只小鸟总是送木神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木神也总是备上一个小小的盒子,将其尽数收好,枯了坏了,也不曾丢弃哪一个。
旧的盒子装不下了,便用法力封上,埋在那扶桑树下,换一个新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小小的物件,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盒子。
而每逢月圆,木神也会将那小鸟寻回身旁,以灵力安抚它体内那令人难以承受的剧痛。
天星暗淡,月色明亮,海风拂过树梢之上神灵轻薄的衣摆,露出裙下那一半未化人形的鸟兽之身。
她一手捧着精致的木盒,一手拈着一枝稻穗,眼底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身旁忽而又有一阵微风袭来,微风过处,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扶桑之叶,它们被一团柔和的灵光层层裹挟,最终缓缓聚于木神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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