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霜莫名其妙:要谈什么我是陶嘉的主治医生,你有什么问题,其实可以问我。
你解决不了,万斯并不给他面子,继续道,替我联系一下顾俞。
吕向霜彻底没脾气了:找顾俞这种小事,你自己问陶嘉不就行了吗,怎么还能从我这边搭线
万斯这次的回答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而后才开口:陶的防备心很强,但非常信任顾俞。我在想,也许这会是一个解决记忆障碍的突破口。
陶嘉日益严重的记忆障碍症状也困扰吕向霜好久了,听见这句话,他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睡意全消:什么意思?
只是个初步成型的想法,万斯一边开车,一边道,之后和你细说,先帮我联系一下人。
这么晚吕向霜看了一眼时间,不太明白:一定要现在?很着急?
万斯的语气严肃起来:因为陶的情况,不应该再拖下去,我担心这个突破口会很快消失。
第27章 3月7日 手术
【3月6日雨里带着冰凉的小刀, 划破了明明看起来很暖的毛衣】
【在抽屉翻出了小时候摸瞎子用的蒙眼布,上面有哥哥给我剪的作弊小缝。我太笨了,每次猜拳都输, 而且作弊了还摸不到人,到最后都只能抓住哥哥一个。】
【哥哥玩摸瞎子也好笨哦。】
去医院的路上,陶嘉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鼻涕泡都出来了,只能尴尬地捏住自己的鼻子, 试图按耐住里边蠢蠢欲动的痒意。
唐女士赶忙从旁边的背包里找出一件薄羽绒外套,给陶嘉裹上,前面的陶先生看了眼后视镜, 皱眉问:土土,昨晚没有休息好?
陶嘉张了张口,想了一会儿,茫然道:我不记得了。
只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手里握着手机, 上面显示着顾俞的电话号码,却没有拨出去,陶嘉查了一下通讯记录, 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和顾俞打过电话。
陶嘉严重怀疑自己昨晚因为哭而导致了失眠。
他望向车窗外边, 清早下了场小雨, 路上到处都湿漉漉的,是不堪重负而摔落的云。
陶嘉又给顾俞打了个电话, 没通。
土土,唐女士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儿子,见陶嘉神情沮丧,轻声安慰,说不定小顾正在上班呢。
哥哥关机了, 陶嘉紧紧攥着手机,仔细听嗓音里还带有微微的湿意,他平时没有事不会关机的。
那就是有急事,唐女士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小心翼翼道,小顾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不和你联系。
车转了个头,窗外已经能隐隐瞧见医院的一角白色建筑,陶嘉瞥了一眼,小声和口袋里的石头说:可是我今天要做手术。
今天要做手术,可是不能看见顾俞的样子,也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这让陶嘉非常难过。
石头看起来也很难过,早上都没吃多少龟粮,无精打采地用前肢扒拉了一下口袋边沿。
唐女士也受到心情感染,伤心地眼睛发红,哽咽道:土土不要哭,妈妈会陪着你,如果很疼一定要告诉及时万斯医生
把车停好的陶先生终于受不了车内的沉重气氛,无奈开口:这只是个小手术,也许就几分钟。土土,你出来还可以打电话。
唐女士:
陶嘉:。
陶嘉:喔。
*
万斯在手术室外面看见陶嘉的时候,护士正在教他换上病号防护服。
陶嘉乖乖听护士的话换好衣服,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白皙的脸庞冻得有些发红,而唐女士站在旁边捏着张纸巾,一脸紧张。
万斯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对陶嘉道:先进里面吧,暖气比较足。
陶嘉站在手术台前,病号服宽大,把人包裹得像只浑身雪白的大企鹅,他抖抖袖子,好奇地问万斯:会很疼吗?
万斯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藏有令人安宁的力量:不疼。
不会让你疼。他这样说。
陶嘉于是放心了,他躺上手术台,盯着旁边人有条不紊地架设医疗器具,而万斯正在一一检查设备,几秒后他又侧过头开口:我需要留下遗言吗?
一旁有人噗地笑了出来,但陶嘉没有注意到是谁。
万斯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好笑地问:为什么要留遗言?
陶嘉想了想,十分认真道:我觉得每个手术之前都应该让病人留下遗言,这样才是尊重。
万斯医生护士为难地看了眼时间,欲言又止。
万斯今天的日程排布很满,不应该在这台小手术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但事实上,如果不是万斯自己要求,原本也用不着他来做这个手术。
万斯抬起手,阻止了护士想说的话,耐心道:你想留下什么,陶?
陶嘉思索半天,开口问:如果我死了,你家可以收留我的乌龟吗?
万斯:可以。
没有了,陶嘉把手放在身旁两侧,躺得笔直,开始吧。
万斯挑了一下眉,难得有了追问的欲望,于是他一边吩咐护士给陶嘉做术前准备,一边道:不给顾俞留下什么话吗?
我要对他说的话太多了,陶嘉闭着眼睛,乌黑纤密的睫毛长而卷翘,在无影灯下呈现出很可爱的小扇子形状,而且都是悄悄话,不能被你知道,以后我会去梦里告诉哥哥的。
万斯笑了笑,又问:那你的家人呢?
陶嘉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似乎在为难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他小声说:妈妈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她和爸爸会好好吃饭的。
万斯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掠过陶嘉颤动的睫毛,能察觉到细微的痒意,听完这句话,万斯说:嗯,我记住你的遗言了。
手术期间陶嘉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小剂量的麻醉仿佛让思维都变得缓慢,陶嘉睁大眼睛盯着上方的光点,迷迷糊糊心想,其实自己刚才是故意没有给顾俞留下话的。
而现在他后悔做了这个赌气的决定。
就算顾俞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不理他,自己也不能任性,因为在死亡面前,一切的不愉快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正当陶嘉胡思乱想要给顾俞留下什么遗言的时候,万斯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尖,并且说:好了,闭上眼。
陶嘉懵然:嗯?
万斯给他带上保护眼罩,一本正经道:祝贺,手术成功了,你没有死。
唐女士从外边冲了进来,瞧见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的陶嘉,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陶嘉眼前一片黑暗,十分不适应,摸索着走了两步,抓住一个人的手,紧张地说:让我靠一会儿你可以带我走出去吗?
那人的掌心温暖,顿了顿,反握住陶嘉,嗓音极为好听:当然可以。
陶嘉差点从原地跳起来:哥哥!
顾俞忙抱住他,免得陶嘉动作幅度太大将眼罩甩下来,一边轻声哄:土土,我们先出去。
陶嘉攥住他的毛衣领子,惊奇道: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顾俞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上面沾了些细雨的痕迹,他一手揽着陶嘉的腰,一手将外套脱下来放在长椅上,语气温柔:昨天的飞机过来的。
陶嘉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不知道是要摸什么,闻言停下动作,抬起头问:所以你才没有接到我的电话吗?
顾俞伸手拨开陶嘉凌乱的额发,在滑稽的眼罩上方亲了亲他,低声道:嗯,还没有赶上手术,给你道歉。
陶嘉想到顾俞原来是百忙之中抽空飞过来看自己,所以才没能接上电话,立即羞愧起来:哥哥,我没有给你留遗言。
一旁的唐女士:???
顾俞听见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只是问:为什么呢?
你不接我的电话,陶嘉虽然戴着碍事的眼罩,但还是能看出来神情委屈,我和你生气。
顾俞却说:以后不用给我留遗言。
他整理了一下被陶嘉蹭乱的衣领,垂着眼睫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想听土土的遗言。
万斯脱下手术服出来,扫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对顾俞点点头,说:陶的家属和我过来一下,有些术后配合治疗的事情要交代。
唐女士从长椅上站起来,刚要跟着万斯走,忽然又想起什么,犹豫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看着顾俞道:你去吧。
顾俞抬眼朝她看过来。
唐女士有点不自在,避开了顾俞的目光:以后土土总归是和你一起生活的,我和他爸爸忙,治病的事情要多辛苦你。
顾俞安静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嗯,我会照顾好土土。谢谢唐阿姨。
*
好久不见,进入办公室关上门,因为时间紧迫,万斯也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入主题,你是陶的男朋友?
顾俞:对。
万斯给了他几页资料,然后说:我前几天利用各种方式,测试了一下陶的记忆现状,这是结果。
顾俞随手翻了翻那几页薄薄的纸,虽然上面多是复杂的英文术语,但也能看出情况不容乐观。
陶万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陶的脑病表现比较明显,多体现为记忆障碍,并且有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吕向霜也和我联系过,先前采用保守的药物治疗方法,似乎用处并不大。
顾俞低垂着眼眸看报告,闻言微微抿紧了唇。
但我发现一个契机,万斯说,陶关于你的记忆还算比较清晰,对你拥有几乎百分之百的信任。我想,之后的治疗方案,也许可以将你作为记忆中心。
顾俞:中心?
对。万斯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镜片后的目光严肃而锐利:既然保守的治疗方法不起效,只能主动采用对抗型方案。
假如陶要训练自己的记忆,尽力留存前一天的经历印象,那选择的参照对象,一定是你。
如果陶能记住越来越多最近发生的、关于你的事情,说明这个方案是可行的,也就可以进行关于更多人的记忆训练。万斯总结道。
顾俞沉默了片刻。
我记得,他开了口,语气淡淡,目光仍停留在手里的检查报告上,SUS不是心理性疾病。
你认为人类的意志不能对抗生理病变吗?万斯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蓦然笑了一下: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我相信意志是可以战胜很多东西的,包括一定范围内的疾病。
不是,顾俞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份报告收起,放进文件夹里,低声道,我不希望土土需要去承受任何痛苦。
万斯停下转笔的动作,将钢笔放在桌上,敲了敲桌沿,问:如果这是陶自己要求的呢?
第28章 3月9日(一更) 短暂的离别比新婚更
【3.8顾俞】
【土土小时候是个很有主见的小孩, 从今天一定要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到放学时候走哪一条路才不会碰上奇怪的醉鬼,土土都能做出果断的选择。】
【也因为这个缘故, 土土在小学时大胆地抓同学帮自己写作业,瞒了老师一个学期,最后才在家访时被揭穿。气得唐阿姨罚土土一个月不可以吃零食。】
在顾俞怀里醒来的早晨是美好而快乐的。
陶嘉从混沌的梦中苏醒,还没等睁开眼,就敏锐地感知到了顾俞身上浅淡温柔的橙子沐浴露香味, 带着一丝陶嘉喜欢的食物气息,仔细嗅嗅,仿佛是沾了糖的烤饼干味道。
哥哥昨晚烤了饼干, 或许是今天的早餐,陶嘉心想。
他在被子里动了动,贴近顾俞的身体,正要睁眼睛, 脸上忽然覆上了一只手,轻挡在陶嘉的眼睫上方,顾俞沙哑的嗓音响起:窗帘没拉好土土, 不要看那边。
陶嘉疑惑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顾俞的手将阳光挡得很好, 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瞧见近处一抹漂亮流畅的下颔弧度。
陶嘉索性闭上眼凑过去蹭了蹭顾俞。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面了。陶嘉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 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顾俞有些意外,瞥了眼书桌上放着的日记本,开口:嗯,是有几天。
陶嘉立即道:难怪我感觉好久没有抱过你了。
顾俞好笑地任由他八爪鱼一般缠在自己身上,简单说了几句关于手术的事情, 陶嘉听见自己的眼睛动了激光,怔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嘀咕: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俞已经将窗帘拉上,开了卧室里柔和的灯光,重新回到床上,准备给依旧赖在被子里的陶嘉套上毛衣。
起床了,顾俞几天没哄人,竟然觉得有点生疏,无论怎么抓也不能把人给逮出来,只好无奈道,土土,下午还要去医院复诊的。
陶嘉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问:那上午呢?
顾俞看着他:上午也不可以一直睡觉。
那可以做些别的事情,陶嘉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哥哥,我们□□吧。
顾俞:
土土的话题跳跃永远不可捉摸。
我发现了哦,陶嘉趴在被子里,目光往顾俞腰下扫了扫,哼哼道,我们分开肯定不止两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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