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病就是好几日,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开,殿中众大臣掩着嘴打哈欠,有那昨夜操劳过度的,这会儿脑袋一点一点的。
柏砚自始至终脊背挺直,萧九秦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瞄。
咳咳侯爷收敛些。贺招远这厮总爱在萧九秦面前蹦跶,一不注意就跑到他身边搭腔。
萧九秦瞥了他一眼,你整日无事可做么?总是这样跟在身后烦透了。
贺招远眯着眼笑,还好还好,五城兵马指挥司不甚忙。他说着往柏砚那儿努努嘴,侯爷你说这柏大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萧九秦眸子一敛,看他,你想说什么?
哎,怎么说呢,依着那些谣言,我觉得他是个长袖善舞,惯于拿捏人心的,可是这几面见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惹人烦,反而瞧着,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难言的气质。
什么气质?萧九秦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忍着多少耐心没有将贺招远这家伙踹出去。
就勾着人总想一探究竟啊呀!
嘭!
贺招远始料未及,小腿剧痛,飞出去几尺远。
嗬!众人皆惊,完全不知道这平津侯究竟发什么疯,将贺招远生生踹飞。
他动作利落果断,一点不留情,饶是贺招远下意识地护着双膝,可还是疼得牙根酸软。
他轻声抽气,萧九秦却冷着脸,下一次再叫我听见这样的话,双腿便别要了。
说翻脸就翻脸,别说旁人一脸惊吓,就连怀淳和柏砚也颇感意外。萧九秦虽脾气差,但不至于当众说翻脸就翻脸,尤其贺招远这家伙还算得上是他的亲信。
诸人心中各有揣测,还不等窃窃私语多少,皇帝到了。
不过一夜的工夫,皇帝脸色更加灰败,冠带歪着些,眼下一圈青黑,看起来没多少精力,似乎稍微受些病痛折磨便不行了。
底下诸臣一个一个奏禀,皇帝歪着身子静静地听。
许久,小太监试探地触了触皇帝,陛下,诸位大臣已经禀完
嗯喉间轻轻慢慢应了声,而后又没了声息。
柏砚往怀淳面上看了看,二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自皇帝到时怀淳便上去伺候了,这会儿小太监手足无措,他自然地上前,从案上的小盒里拿出一枚药丸,伺候皇帝服下。
半晌,皇帝轻轻哼了声,似是醒转过来。
怀淳,皇帝手指动了动。
怀淳瞬间明白,伸出手臂让皇帝搭了一把,勉强坐直了一点,他缓了缓,像是眸中清明了不少,再往地下看去,连声音都大了不少,诸卿还有何事要奏?
是了,这时才算是进入正题。
户部尚书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吧。
是,户部尚书手持玉笏,前几日南方多雨水,昨日永州府传来消息,云河沿道溃堤,将临近府县淹了十之六七,百姓收成大减,房屋倒塌者甚众,更有千百人受伤,数十人失踪
此言一出,底下众臣皆惊。
四皇子才回来不久,永州府又起了水患,而且现下才只是初秋,便已经溃堤,若再过些时候,怕是更引得周围诸地也淹得七七八八。
不仅如此,户部尚书又往前一步,户部空虚,赈灾实难为继。
若说方才是远忧,那现在便是近患,尤其户部无银堪称悬在头上的铡刀。
受灾府县,现下,情况如何?皇帝神色倦怠,说句话都有气无力的,怀淳站在身侧佝着身子一点一点替他顺气。
回陛下,除去一应用度,仅足够一批赈银,后继乏力户部侍郎是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儒,说起话来胡须一颤一颤的。
本就捉襟见肘的户部,经这一遭事登时更添压力,昨夜户部尚书与侍郎便已经递帖子要进宫禀告,没想到怀淳不在,伺候皇帝的大太监用话将人堵回去了。
众卿有何想法,不如说说。皇帝摊开桌案上的奏折翻了翻,里边除了一应杂事便只剩永州府一事的奏折。
许久,底下一片静谧。
嘭!一沓奏折扔在地上,皇帝大怒,方才不是一个个都口若悬河么,什么州府出了强人,什么岛夷强盗百姓财物,一说到赈灾事宜便纷纷闭口不言!
皇帝气急了,面上激愤而生的红意异常明显。
陛下息怒!
臣等愚钝,陛下还请息怒!
底下呼啦啦跪了一圈,却只剩萧九秦和四皇子魏承枫站得挺直。
怀淳轻轻替皇帝顺着气,轻声安抚,陛下息怒,莫要为这些气坏了身子,御医前两日还告诫奴婢等,务必看顾好陛下,怒火烧心,于肝不宜,陛下切莫因小失大,损了龙体
皇帝呼吸浊重,怀淳示意小太监拿来清肺通气的药丸让皇帝嗅了会儿,勉强止了他的怒气。
不过,这样一来,萧九秦二人就在一众朝臣中显得分外明显。
皇帝微微眯眼,枫儿
魏承枫往前一步,父皇,儿臣有一些短见,不知当不当讲。
说。皇帝胸中不适,这会儿早就没多少耐心。
儿臣窃以为,事到如今只能事急从权,户部无粮,那便援引周边之力,本是天灾人祸,仅靠户部和国库只能是杯水车薪,所以不如加收税赋,暂且一缓永州之患。
他说着小心觑着皇帝的脸色,胆子越发大,继续道,先朝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本来便是应对天灾人祸,只要举国之力各州府都能尽微薄之力,不消多久,此灾便可压制。
皇帝听他说完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反而看向另一边站着的萧九秦,承谨怎么看?
承谨二字一出口,柏砚先抬起头看了萧九秦一眼。
那家伙一脸漠然,如一柄入鞘的长剑。
柏砚眸子动了动,刚想起身,自上边忽然落下一道视线,是怀淳,他沉了眸,朝柏砚递了一个眼色:莫动。
就这转瞬的工夫,萧九秦开口,陛下,臣只是一介武夫,懂得不多,只不过他看着魏承枫自得的模样心中轻嗤,说话时却不显山不露水,只不过侥幸读了一些书,也知苛政猛于虎,盛世贸然加税,怕是会引起百姓的逆反
魏承枫听他前半句还噙着笑,但听完后半段登时变了脸,平津侯什么意思?!
他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加税是为了援救受灾府县,又不是为了世族享乐,都到了这地步,他们怎么会逆反,这不是
萧九秦轻轻一笑,在安静的殿中格外清晰,魏承枫厉声,你笑什么?!
臣昨日回府发现主院因雨损毁,殿下能否将皇子府让给臣住上几日,他敛了笑,只是暂住而已,殿下可能体谅臣的难处,援救一二?
自始至终都一派认真,魏承枫不懂他怎的忽然换了话题,愣了下后才勉强开口,侯府不还有其他院子么,再不济郢都还有那么多客栈
这便对了,萧九秦打断他,以己度人,殿下都不愿收留暂时借住的臣,凭什么又要要求其他府县的百姓损失自己的利益去援救别人?
魏承枫脸色陡变,这不一样!
萧九秦不慌不忙,为何不一样,虽然话说起来有些凉薄,但理便是这个理,他目光扫过一众大臣,最后落到户部尚书身上,问道,尚书大人,如若今日要您倾尽家财去赈济灾民,您可愿意?
户部尚书一僵,面有难色,这这自然是
说实话!萧九秦直勾勾地盯着他,如果大人愿意,那可是大梁之幸,毕竟这样高风亮节的本侯是做不到。
户部尚书面色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开口,下官家中尚有老母,底下儿女、奴仆一众要养,倾尽家财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那便是不能了?萧九秦点头,又接连点了几位大臣的名儿,无一不是平日里清正廉明又爱民如子的,但没有一个能干脆利落的说出甘愿倾尽家财只为赈灾的话。
啧,为官多年都不傻,平津侯都这样问了,还当着皇帝的面儿,如果应下,那便真的要从他们开刀,到时散尽家财便是自愿的了,事后如果反悔,便是欺君了。
所以,不若在这会儿厚着脸皮,也好过被人逼着送银子。
不过短短片刻,魏承枫脸色一点一点变黑,萧九秦像是一无所觉,还欠揍地问他,诸位大人看起来似是有些为难,毕竟还有老母妻儿要养,但殿下方才那样说,可是愿意为赈济灾民而大开私库的?
魏承枫一噎,这会儿骑虎难下,但是已经被逼到这份上了,尴尬的也不止他一人,便脸色涨红着,结结巴巴开口,本,本殿前两日侧妃,才生了一子,府中也,也没有多少现银
萧九秦挑眉,也对,是下官僭越了,小皇孙可不能短了吃穿
他一副无赖相,所以,殿下又凭什么要其他府县的百姓去短了自己的吃穿来赈济灾民?
第14章 请命 要发疯能不能换个地儿?!
魏承枫不自觉就入了萧九秦的套,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然落了下乘。
你这是强词夺理!魏承枫找不到反驳的话,但也不愿萧九秦出尽风头,还将他踩进去。
可是这世上的事哪里能尽如人意,萧九秦本就不是大善人,他是武将,能这样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和魏承枫你来我往的牵引,也不过是抱着不想落人口舌的念头。
殿下想清楚了再说,臣可是有哪一句不合适?明明都是殿下自己亲口所说,孔圣人都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到殿下这儿就是另一番景象?
你!魏承枫目眦欲裂,又是这样,这萧九秦就是变着法的和他作对。
正当二人气氛凝滞时,旁边柏砚淡淡开口,启禀陛下,臣有一言。
原本作壁上观的皇帝目光落到柏砚身上,怀淳却是轻轻眯眼。
行章但说无妨。皇帝对上柏砚时竟态度出奇得好,甚至难得流露出一点长辈看待晚辈的宽和,你素来是有主意的,朕看你这次是不是也能再出奇策。
被这样偏爱,柏砚始终面色如常,不骄不躁,静听四殿下和平津侯一番叙说,臣以为,当值此时,不仅不能加税,还要平抑物价,严格把控诸地囤聚粮棉。
即便是跪在地上,柏砚亦是不减分毫气度,历朝历代因为战乱、天灾、人祸而引起动/乱有大半是因为民无所居,人无所用他目光沉凝,堤坝损毁是即存的事情,下一步便是预防疫病和赈济灾民,但若在此时加税,无异于火上浇油,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去赈灾,往严重里说,便是将刀架在百姓脖子上,逼着他们作乱。
柏砚你什么意思?!魏承枫听着听着就不对了,他前脚提出加税,萧九秦和柏砚就说什么不妥,摆明了是驳斥他的话。
老四皇帝开口了,听行章说完。
是。魏承枫即便再不愿意也得闭嘴,他眸中尽是戾气,但是柏砚对此丝毫不理会。
倒是一旁的萧九秦,他看着魏承枫阴鸷的神色,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赈灾与治水其实别无二致,与其一心去堵,不如试着疏通他其实早先就有这样一个想法,只是今日正好撞上,魏承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实际上,柏砚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比起与一位看不上眼的皇子斗法,百姓的安危更重。柏砚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人,但是也不会弃人命如敝履。
要如何疏?
永州府地势低,大多百姓都居于低洼处,现下应先将尚未受灾和影响较小的引导迁出,据臣查阅近百年的县志记载,永州府几乎每十七年便有一次涝灾,今年入秋较早,这一场雨已然是预警,若是拖得久了怕是要酿成大祸!
他说到这儿,底下诸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的恶意揣测。
柏砚仿若一无所知,依旧道,今年永州府周围三府四十七县,多是种植黍稻,是历年来收成最好的一年,借此时机,户部可平调税赋,允许百姓以物纳税,但是以平素八成的价格,再辅以纳税免徭役,相信会有不少人为免徭役纳税。
那些也不够啊!户部尚书摇头,仅是税赋挤出来的那点只是杯水车薪,抵得了一日抵不了十天半个月。
这只是其一,柏砚漠然地往户部尚书看了一眼,若是下官记得不错,前不久北狄求降,可是献上了不少金银布帛,折算一番,应当有二十万两银子,这些可不算是杯水车薪了吧!
此言一出,别说户部尚书几人,就连皇帝脸色都变了下。
怀淳更是眸子一沉,盯着柏砚,恨不能将这家伙揪过来揍一顿。
北狄求降送上的那些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皇帝的私库,柏砚这家伙打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将那挑破说出来,还光明正大的想要挪用。
众人的反应柏砚早就料到了,但是他神色不变,足寒伤心,民寒伤国,若是赈灾不及,有一日酿成苦果,那时就是有金山银山都无济于事。
他将话摊开来说,没有避讳,更没有用什么婉转之语,户部无粮不是不及时赈灾的理由,再者,人命关天,如若多拖上一时,便有更多的百姓深陷涝灾,诸位大人有难处都能理解,可是百姓的难处,希望我等也能理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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