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期经历过那么多暗无天日的过去,在他以为过往终将结束,他可以拥抱阳光的时候,现实却给予他重重一击。
他甚至不知该怎么面对窗外的朗朗晴日,为什么留住那最后一丝颜面都这么难。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惩罚。
校长摘下眼镜,行,那你先回去上课,我会安排人把这些信都收上来,别影响你心情。好孩子,想开点,这里也没说你不好,也许就是想帮你。
嗯,谢谢校长。韩子期攥着拳,只觉得头晕目眩,难以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校长办公室。
这人不是想帮他,是想把他送入地狱,让他生不如死。
韩子期大脑空白,他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天黑,想把自己藏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谁也发现不到。
我靠,人工河那边有人落水了。
什么什么?哪个班的?男的女的?
妈呀,我也看到了,吓死人了,我刚才在那边搞值日呢!
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刚被人救上来,正哭呢,好像是个傻子,反正看起来不太正常。老大不小了,哭起来跟个几岁孩子似的,一直喊着要找弟弟。
就是个傻子啊,也不知道是谁家没看住,跑出来了。
听着周边的闲言碎语,韩子期瞳孔骤缩,心脏停拍。
他容不得乱想,迅速来到人工湖边,错过一圈看人热闹的人群,韩子期疯跑过去,哥,哥你怎么样?
弟弟,你怎么才来啊,哥哥刚才好害怕。韩司君浑身湿透,身上还沾着泥,抱着他嚎啕大哭。
韩子期脱下外套,盖在韩司君松身上。
天哪,这傻子是韩子期的哥哥吗?
他哥哥不是韩老师吗?之前还给他参加家长会来着。
我就说吧,他和寒老师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亲兄弟。
那封信写的是真的了?
天哪写得那么离谱,起初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
原来他真这么可怜啊 ,好惨啊!
有点心疼,还要照顾傻哥哥。
你们一个个不上课干嘛呢!远处传来熟悉又安心的嗓音,回去上课去!
呀,寒老师,这学期您还教散打课吗?我要报名。
寒亭松没理周围的同学,顿在韩子期身边,把两个人扶起,走,先回去。
说着,寒亭松脱下外套,盖在韩子期头上,什么也别想,跟我走。
韩子期被男人拉着,衣服盖在头上,只能从衣服下面的缝隙看到自己的脚。
寒亭松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快去上课去,八点了,别在这儿凑热闹。
路过人工湖旁边的图书馆,寒亭松看到一双站在墙根的脚,却也没多逗留,带着两个人上了车。
你怎么来了?车开出十分钟后,韩子期终于开口。
我上班忘了带东西,回家后见你哥不在,就给他打电话。他说你让他去学校,我不放心,我就赶紧过来了。
我找我哥?韩子期眉头紧锁。
是啊。韩司君仍哭哭啼啼的,泽然弟弟给我发短信,说弟弟你找我,让我赶快来学校。
李泽然?韩子期怔住。
嗯嗯,是他给我发短信的。
手机给我看看。
韩子期打开手机短信记录,最后一条果然是张泽言的短信。
「司君哥,子期让我转达你,让你现在迅速来学校。进了校门口一直往里走,里面有个人工湖,很美,你就在那儿等他,很急。」
韩子期把手机递给寒亭松,两个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言。
出于安心,两个人领着韩司君去了医院,经过全面检查,他哥只是受到惊吓,身体上并没有大碍。
在医院期间,教导处主任亲自前来慰问,也简单了解韩子期和哥哥的情况,但韩子期隐瞒了李泽然发短信的事情。
韩司君落水是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校方难辞其咎。
因为没有涉及人身安全,校方为了名誉,恳请韩子期不要报警,他们会尽快查出幕后黑手。
韩子期默认。
同时,学校批准了他一周的假期。
等一切安排妥当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刚到家,韩子期就看到常琦和李泽然,正坐在他家门口的楼梯间。
韩子期,求求你相信我,那条短信我真不知道。李泽然噙着泪水,可怜兮兮地站在韩子期面前。
你俩过来怎么不说打个电话。等多久了?寒亭松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下次机灵点。
我说打电话说,这小矮子非要要亲自过来。常琦在一旁劝慰。
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李泽然仍苦苦哀求。
嗯。韩子期面无表情,不给人猜测他心情的机会,我有点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李泽然知道韩子期洁癖,眼圈都红了,也只敢站在离他半米外的地方。
行了,你俩在这耗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寒亭松开始赶人,常琦,你去把李泽然送回去,他没事。
诶,行,那寒老师我们先撤了。常琦依言拉着人往外走。
回家后,把他哥安排妥当,已经是晚上九点,韩子期来到自己房间。
手机反复震了无数遍后,他终于接起。
电话中传来少年的哭泣声。
李泽然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该打扰你,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平时我手机都在书包里放着,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
怕电话那头的人不信,李泽然拼命解释,我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司君哥,思君哥人那么好,我根本没有害他的理由。
韩子期的口气没有起伏,嗯,我知道,我并没有怪你,我很累,挂了。
寒亭松一直等到少年挂断电话,房间又恢复安静后,才轻轻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要聊聊吗?
韩子期背对着他看向窗外,已是六月节气,窗外草长莺飞,伴着初夏的蝉鸣。
聊什么?
随你。寒亭松口气轻松,比方说,聊聊今天这事是不是李泽然干的。
韩子期嗤笑,是你傻,还是你把我当傻子。
最低级的陷害理论,小学生都懂。即便真要害人,也不会愚蠢到用自己的手机发短信。
寒亭松没回话。
可以聊点别的吗?韩子期说。
洗耳恭听。寒亭松顺势跨坐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胳膊随意搭上椅背。
韩子期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仍背对着寒亭松,全程和他毫无眼神互动。
社会上总会存在一些肮脏低劣的人,他们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满身恶臭,却妄想全世界都要像他们一样丑陋。韩子期声音冷漠,毫无感情。
小时候,我和家人住在大院里,邻居大多是爸妈的老同事。曾经爸妈和他们一样贫穷时,大家是可以相互扶持的朋友和邻居。但后来我爸的事业有了起色,他们因为嫉妒,开始对我家冷嘲热讽。
寒亭松看着少年的落寞背影,安静地听他讲童年的故事。
直到我爸妈出事,他们仍不肯停歇,就连只有八岁的我都不肯放过。他们每天围在一起,讨论卑鄙又肮脏的言语,还把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告诉他们的孩子,教唆他们欺负我、孤立我。说我是没爹妈的野孩子,说这样的人长大后会心里畸形,变得极端、扭曲,甚至走向犯罪的道路。
他们的孩子会热衷于把这些肮脏粗劣的谣言,添油加醋后再转嫁到我身上。一传十十传百,因承受不住委屈,那段时间我每天躲在被子里哭。
韩子期努力控制情绪,尽力让自己不失态,我甚至开始害怕,怕自己会变成他们说的那样,会最终会走向违法犯罪的道路,成为社会上的毒瘤。
寒亭松默默听少年的一字一句,理智能压住他的愤怒,却挡不住他万般疼痛的心。
可我哥告诉我,人是活给自己看的,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永远记得你是什么样的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够了。韩子期紧紧攥住双拳,只能靠深呼吸来稳定情绪。
但那段日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痛苦难熬,为了不再被骚扰,我哥卖掉老房子,搬到了这里。我以为终于可以逃离他们的魔爪,但有些人却如同噩梦一般,躲都躲不掉。
他们见不得我好,找到我的新家,就只是为了嘲笑我。韩子期努力平复心情,他们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根本不在乎。
韩子期精神紧绷,咬紧牙关,但我无法接受他们诬陷我哥,说我哥出卖色相引诱教授,获得奖学金,得到保研的资格,甚至说他连打工饭店的老板都要勾引。
那是我第一次发怒,我再也不想像个懦夫一样忍耐。我发疯般扭打那些恶意揣测我哥的人。但弱小的我,只能被他们狠狠踩在地上折磨。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我哥赶过来,把我护在身下。
寒亭松抑制怒气,强迫自己平静道:所以你想学散打,是不想被人欺负。
算是吧,谁会喜欢被欺负。
我当时因疼痛和惊吓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韩子期苦笑,医生说我只是皮外伤和惊吓过度,但我哥却被砖头砸中后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以后的日子,我不知该怎么熬,我只是恨当初为什么要动手。如果我忍住,我哥也不会出事。韩子期紧咬住嘴唇,是我害了我哥。
寒亭松按住心口,妄想减轻疼痛,你不要这么想。
出院后,我决定自己照顾我哥。
寒亭松微怔,你当时那么小,福利院没收留你?
他们是要收留,但我拒绝了。韩子期说:如果我去福利院,我哥就要被迫去特殊收容所,可我不愿意。
何况我自理能力很强,平时常琦的家人也很照顾我们,我哥还会做饭,我们不需要别人。
你和常琦小时候就认识了?
嗯,常琦当初和我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他家是唯一不嘲笑我们,也不落井下石的人。
直到我哥出院,那些人仍旧隔三差五来我家冷嘲热讽,甚至往我身上丢泥巴,吐口水,说我是扫把星、瘟神,说我克死了爸妈,克傻了哥哥。
所以,你才有这么严重的洁癖?
算是吧,至少在我眼里,世界都是肮脏的。
寒亭松眼睛舍不得从少年背影离开一秒,报警了吗?
报了,可能有什么用。韩子期无奈,那些人当初都是未成年。除了打伤我哥的人,其他也不过是批评教育,不论多少次,依旧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我自己,我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韩子期深呼吸,可我不行,我还有我哥。
长久的压抑反而让我变得坦然,每天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我只想努力学习,好好照顾我哥,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面对他人的嘲讽,我都当没看到一样。
就算暗无天日又怎样,我还能靠着最后一口气,熬到天亮。
后来,那些人倦了累了,便逐渐消失在我的生活中。韩子期长舒一口气,说起来,我已经有两年没受到那样的嘲讽了,
韩子期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不再出声。
大概是太久没经历,又或者是最近过于幸福,自己才会像今天这么失态。
像个小丑,被人遗弃在阴暗的角落,奄奄一息。
你哭了么?沉默良久的寒亭松开口。
韩子期肩膀一顿。
寒亭松看不到少年的表情,但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大概猜得到。
韩子期沉了片刻才答:弱者才会哭。
寒亭松仍留恋他的背影,没回话。
你出去吧,我要睡了。韩子期口气平静。
寒亭松没动,今晚不留我睡这里吗?
天已经不冷了,你可以去客厅睡。韩子期压着气息说。
好,那我走了。寒亭松说:晚安。
随后,韩子期听到了转椅移动和轻微的脚步声。
房内变得寂静无声,韩子期只能听到窗外仍未停歇的蝉鸣,和他努力抑制的呼吸。
缓和得差不多了,他正准备转过身。手臂被突如其来的温热握住,韩子期借着外力,被迫撞入男人的胸膛,带着他喜欢的清凉薄荷味。
你!
努力试图挣扎的韩子期被男人按住后脑,搂进炽热的怀中。
寒亭松的动作霸道又强硬,生怕他会用力挣脱,口气却柔软温柔,带着令他恋恋不舍的温度。
别动。寒亭松紧贴他,嘴角轻触他的耳廓,靠在这里哭,世界都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抱抱小韩同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寒总会陪他拥抱阳光。
关于那封信,我明天会单独开一章发出来,关于小韩同学的疑问应该都能解开了,大家有选择订阅就行啦,不想看的可以跳过,不影响剧情哈。
还有,这事儿是谁搞的应该不太难猜吧,毕竟是感情流,没想搞那么复杂的剧情。放心,这种人会有报应的,他不会好,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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