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冬久久凝视着这幕,心底陡然涌起无穷怒火,他实在想不通,多大的仇怨,能波及到这么小的孩子,更要杀害他们。
他们还没机会体验这世间更多的美好,却永远地躺在了这泥泞之地。
前往青云观途中的种种,似乎已然预示着更大的不幸,只是魏冬等人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他们只是不停狂奔着,希望能够快一点,能够来得及阻止一切。
但是走进青云观,望着那映入眼帘的遍地尸骸,他们还是意识到,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是幅极其血腥凄凉的场景,犹如人间地狱。地上到处都是尸骸,还散落着残肢断臂,猩红血液染红了地面,使得整个青云观如同被血液浸染,哪怕经过暴雨的不断冲刷,也仍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
不可能!周岐望着眼前一切,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轰然一片空白:这不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才走了一会而已。
他脚步踉跄了下,浑身湿透站在暴雨之中,满脸悲戚,随后想起什么,开始四下搜寻起来。
师父呢?不可能,师父那么厉害,他肯定没事的。他边迅速搜寻,边不断喃喃自语,听着更像是自我安慰。
魏冬站在雨中,看着这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凶手可能还没走远。净云忽然开口道。他说着看了眼魏冬:我们分头找找。
随后又对司睿道:你在这陪周岐,他一下遭受这么大的打击,肯定受不了。
司睿定定看着周岐,目光亦难掩悲痛,点点头,道了声好,他知道周岐要找的是什么,立刻也动手搜寻起来。
魏冬和净云则分头行动,若是能找到凶手踪迹,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没走出多远,他们就听到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哀嚎,夹杂着雷电和雨声,显得格外绝望崩溃。
那是周岐的声音。
*
净云去的是北面,那里是青云观的藏经阁,存放着许多道教经典经文。
藏经阁高约六层,飞檐翘角,造型古色古香,很具历史韵味,远远看着,亦能感受其透着的庄严厚重。
他撑着伞,雨水不停敲打着伞面。周围光线黯淡,藏经阁亦朦朦胧胧,难以看真切。
净云继续迈步往前走,布鞋早已被雨湿透,一脚踩下去,溅起低低的水花。
就在这时,他忽地感觉到杀气,凶狠而凌厉,连忙停下动作,迅速往旁边躲开。
几乎同时,一根雪白的白骨刺破空气袭来,狠狠钉在身后不远的树上。
净云若躲的不够及时,此刻已经被那白骨贯穿身体。
他心跳停了半秒,身体随之绷紧,眼神警惕戒备地观察着四周,任凭雨水滚滚砸落,不敢松懈半分。
钉在树干的白骨倏然消失,下一秒,净云听见了突兀的铃铛声,一道身影速度极快地逼近,白骨尖锐的一端直刺向净云心脏。
却在距离净云心脏两厘米的地方,与他手上的金刚降魔杵相撞。
也因此,净云看清楚了眼前站着的人。
他第一反应是白,对方身着白衣,戴着白色面具,拿着雪白白骨,除了那双漆黑的眼,再没有其他颜色。
只是那双眼极冷,像是雪山终年封冻的寒冰,透着杀气和漠然,没有哪怕一丁点温度。
偏偏不知为何,认真凝视那双眼时,他却察觉到一丝熟悉,眉心那颗随着他出生的红痣更是隐隐作痛,令净云莫名地,从心底深处,生出无限的痛苦和难过。
这情绪来的突兀且莫名其妙,并非净云本意。
他紧蹙眉,强硬将这不知所云的情绪压下,趁对方愣神之际,猛地取下佛珠试图将其禁锢。
只是两人实力悬殊,净云手上的佛珠还未将白衣男人禁锢,对方已先持白骨,将佛珠猛地割断。
红线断开后,佛珠一颗颗坠落,敲打着地面,越滚越滚。
与此同时,净云身体被猛地击飞,金刚降魔杵脱手掉落远处,他亦重重摔在地上,骨头破裂,忍不住闷哼了声。
白衣男人身影犹如鬼魅,刹那出现在净云面前,雪白锋利的白骨尖端对准净云眉心,猛然用力刺下。
*
魏冬绕过竹林,眼前是青云观的会客堂。几个小时前,这里还聚着各门派来道贺的人,热闹纷呈、喜气洋洋,谁能想到,转瞬之间却变成了这样。
会客堂房门紧锁,显然当时并没有人在里边,门外躺着三两具尸体,脸上满是恐惧。
魏冬走到他们身旁蹲下,伸手将他们睁大的眼眸合上,想了想,又将手里的伞放在旁边,多少能给他们挡些风雨。
他放下伞后,发现雨水并没有滴落下来,好奇抬起头,才看到宁鹫不知何时出现了,他手里撑着把黑色的伞,挡在魏冬头顶,阻隔了雨水的打落。
我一直在宿舍等你,见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有些担心,所以一路找了过来。似乎看出魏冬眼底的疑惑,宁鹫主动开口解释道。
魏冬哦了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宁鹫,他瞬间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怎么想怎么气不过,他至今也没想明白,宁鹫那晚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难不成是变心了?对他不感兴趣了?
尤其宁鹫后来还直接玩消失,好几天没在他面前出现,更加坚定了魏冬的猜测。
他心里莫名堵得慌,越想越不痛快,可此时看到宁鹫出现,听着他说的话,似乎又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
宁鹫要是变心对他不感兴趣了,怎么会过来找他,还说担心他这类的话,若说是演戏,以宁鹫的身份,也着实没必要。
思及此,魏冬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个可能性。
那天晚上他主动开口提起那晚的事。
宁鹫听魏冬提到那晚,顿时紧张起来,唯恐魏冬突然想起了什么往事。
紧接着,他听魏冬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宁鹫愣了下,没发觉魏冬这话别有深意,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魏冬身份的事论起来,也算是难言之隐,毕竟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解释。
魏冬闻言了然,目光隐晦看了眼宁鹫某处,没多说什么,之前的所有疑惑随之迎刃而解。
暗道难怪宁鹫当时临阵脱逃,原本是突然发现不行,这事挺伤自尊,想不开消失也情有可原,是需要段时间才能接受现实。
这么想着,魏冬看宁鹫的眼神不禁带着几分同情,没想到宁鹫平时功能好好的,关键时刻偏不行了。
没事的,你别想太多,我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个。他出言安慰。
宁鹫愣了下,直觉这话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到底哪不对劲,正准备问魏冬,忽然间察觉到什么,目光微凝,遥遥看向藏经阁的方向。
第106章
魏冬和宁鹫赶到藏经阁时,雨势仍然凶猛,借着横贯苍穹的巨大闪电,他们看见净云倒在地上,浑身裹满泥,身下的雨水更掺杂着红色血迹。
净云?魏冬吓了跳,连忙加快脚步赶过去:你怎么样?没事吧?
等走近后,他发现净云腰腹有道明显的伤口,染红了衣物,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能动吗?魏冬试着问。
净云疼得紧蹙眉,点了点头。
魏冬于是扶着他小心翼翼站起来,走到藏经阁屋檐下,先检查他的伤势。经检查,魏冬发现这只是道普通的贯穿伤,痛归痛,却不会殃及性命。
还有其他伤吗?
净云摇头示意没有。
魏冬撕了块布,先给净云包扎止血,边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伤成这样。
净云简单说了下到藏经阁之后碰到的事,还详细描述了他碰到的那人,道对方并非人类,而是怨念极深的大鬼,他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大鬼,自己完全不是其对手,且净云直觉,对方便是屠虐青云观的凶手。
只可惜我道行浅薄,没能抓住他。净云不无愧疚道。
魏冬正准备出言安慰,就见宁鹫从雨中走来,身影转瞬出现在身旁,并对他微微摇了下头。
两人赶到这时,魏冬去救净云,宁鹫则去寻那凶手。只是此时凶手早已走远,附近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这溜得也太快了。魏冬道。
净云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闻言摇头道:他不是在你们来之前走的,而是走了好一会,你们才来。
这话乍听没毛病,实则蕴含深意,魏冬明白净云的言外之意,眼神透着丝疑惑。
净云知道魏冬听懂他的意思,语气亦满是不解:他实力远在我之上,本可以杀我灭口的,最后时刻却没动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放过我,但
他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下,神情迷惘,似是碰到很困惑的难题:但他那双眼睛,给我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之前在哪见过,尤其和他对视,我心底还会莫名生出很悲怆难过的情绪,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魏冬听他描述,也是一头雾水,倒是想到另一件事:那你是不是能通过眼睛认出他?
净云笃定点头,接着又给魏冬泼了盆冷水:没这么简单,我可以确定,在此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要是见过,我肯定能认出来。
除此外,还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青云观不仅遭满门屠杀,连魂魄也一并消失,可见凶手暴虐凶残之极。
还有一件是,青云观一直存放于藏经阁的骨玉被盗了,凶手此行也很明显是冲着骨玉而来的。
骨玉是整个玄门的秘密,关系重大,魏冬也是第一次听说,据说骨玉内封印着强大的邪恶力量,得之者能拥有无可匹敌的无上法力,但这并非修行捷径,而是邪物。
所有借助骨玉得到力量的人,最终或是爆体而亡,或是丧失本性,只剩屠虐本能,总之全都不得善终。
自此之后,现世的三块骨玉就由灵观派、青云观、雨台寺分别封印,不许任何人接近,至于骨玉到底有多少,玄门也不得而知。
青云观一夜之间被屠虐满门的事传出后,整个玄门震动,尤其得知骨玉丢失,大家更是忧心忡忡。
藏有骨玉的灵观派和雨台寺更人人自危,毕竟对方是冲着骨玉来的,那凶手很可能会再度来袭。
那之后,周岐请了很长时间的假,来处置青云观上下的后事,玄门众人亦齐心协力相助,过程倒也很顺利。
魏冬也去过青云观吊唁,他总共去了三次青云观,每次去的感受都不同,一时心情颇为复杂,没想到短短时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这次去时,青云观上上下下都挂着白布,气氛凝重。由于死者太多,棺木摆满了整个庭院,看着悲凉而壮烈。
除此外,还不时有死者亲属前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伤心痛苦,想要将死者接回家乡安葬。
周岐和之前比起来,更是有了很大变化,整个人看着成熟稳重很多,脸上也不再有笑意,明明才二十岁,却已经现出几分沧桑。
他几乎是在青云观长大的,师父师叔对他极好,和师兄弟们的感情也很好,如今所有人都离去,只剩下他,这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沉重。
魏冬能理解他的感觉,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周岐这段时间怎么熬过来的。
*
青云观发生如此惨案,玄门上下齐心,很快准备召开会议商讨对策,为青云观上下讨个公道。
在会议召开前,灵观派夜晚也遭到袭击,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并未造成太惨重的后果。
但饶是如此,也有二十多名弟子遇害,受伤者更数不胜数。不仅如此,灵观派的骨玉还被盗走。
这样一来,玄门中仅有的骨玉,就只剩雨台寺那一枚。
玄门会议并未受此影响,如期在灵观派召开,魏冬和宁鹫也代表九幽前来。
会议上,灵观派掌门殷岚江神情哀痛,表示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凶手,为青云观诸位及灵观派遇害弟子报仇。
随后他还取出张画像,道这是那晚他徒弟司睿打掉凶手面具,亲眼所见的。
画像上是个穿着黑衣、皮肤苍白、眼神阴鸷的男人,相貌五官都很普通,属于扔人群中再找不出的那种。
魏冬看着那画像,愣了下,发现这画像上的人,分明是他们在未以岛见过的圣安神。
周岐显然也发觉了,蹙眉问:殷掌门,您确定是这人?
殷岚江笃定颔首:这是徒儿司睿亲眼所见,找人绘制的画像,不会有假。
他说着还看了眼司睿。
司睿那晚受了很重的伤,脸色苍白,手臂还打了石膏,见众人看来,连忙点了点头,承认道:的确是我亲眼所见,而且在此之前,我们和他还有些渊源,我绝不会认错。
他紧接着把未以岛和圣安教的事和大家说了下,尤其强调圣安教也是受圣安神庇护,才敢为非作歹的。
众人听完不禁义愤填膺道:那凶手肯定是他,冥顽不灵,简直欺人太甚!司道长既然亲眼见过,怎会冤枉他。
对啊,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得找到他,不能让青云观和灵观派的人白白惨死。
咱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不成,必须想办法夺回骨玉,此人狼子野心,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派身具阴阳眼之人去找,不信找不着。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说的意思都差不多,将矛头完全指向圣安神。
魏冬心有疑惑,看了看司睿,又不着痕迹去看净云。
净云也有同样的疑惑,此时正隔着人群看向魏冬,明白魏冬想问什么,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魏冬顿时了然,净云的意思是,圣安神并非那晚净云见过之人。屠虐青云观的人若是圣安神,净云不可能认不出来,毕竟在未以岛,他们是见过面的,尤其那人还给净云截然不同的感觉。
但司睿也不可能说谎,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
尤其司睿还能准确描述凶手样貌,白衣、白色面具、白骨、骷髅头,这些都和净云所说一模一样。
贫道倒是有个办法。一片嘈杂声中,殷掌门忽然开口说道。
听他开口,本来喧闹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殷掌门紧接着道:其实骨玉相互之间是有感应的,只要距离足够近,它就能为我们指引方向,找到凶手,这事玄门中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到用这个办法。只是这样一来,骨玉面临的危险更大,而且现在青云观和灵观派骨玉接连丢失,玄门中,也仅剩下雨台寺的。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向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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