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迪听见了问:“是闻阅吗?他怎么样?”
“好着呢。”周童扭头看他离开的背影,迷彩T恤汗湿了一片,紧贴着肩胛骨:“晒都晒不黑,还是细皮嫩肉的,但结实了不少,一顿能吃三碗饭。”
于迪笑得“咯咯”的:“真没想到他能坚持下来,厉害。等到了新的部队,我带好吃的去慰劳你们。”
“行。我们俩给你表演单手引体向上。”
“哈哈哈,我要看光着膀子的那种!”
分了手也能聊得这么开心,于迪像是有种能让人放松的魔力。
挂断前她说:“童童,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无论如何我都祝福你。”
......
...
跨过芒种,转眼迎来酷暑。刚挑破的水泡又磨出了血,掌心也起了厚厚的茧子。身上的皮晒脱了一层又一层,汗水滑进眼里蜇得火辣辣地痛。
放眼望去大家都一样,被劳着筋骨、磨着心智,腰杆越挺越直。
分别在即,有人欢喜有人愁。有点儿背景和关系的都削尖了脑袋要留在北临,至于吹灯泡的孩子,没有选择,只能服从。
下连前一周举行了简单的列兵授衔仪式。结业考核之后的几天都很轻松,大家终于喘了口气,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汇报表演。
之所以把这项内容推迟到最后进行,是因为队里接到了通知,省消防总队的领导要来观看检阅。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很激动,传来传去就变成“上级要亲自来挑人了”。
当天早上下了一场雨,连日的高温天气总算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上午九点整,演出正式开始,姚宏伟上台讲了话,对新兵们表示了肯定和鼓励。
首长慷慨激昂的陈词犹如一管冒着热气的滚烫鸡血注入体内,瞬间让人沸腾起来。所有的表演都很顺利,没有一个人掉链子,借着天气的配合,也没有发生中暑晕倒的情况。
领导们在操场正前方坐成一排,看着眼前一个个晒得黝黑发亮的新兵蛋子,感受着他们澎湃的激情,内心感慨万千。他们当中没有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姚宏伟的身后也坐着一位年轻军官。大热的天还穿着长袖衬衫制服,领扣紧系,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领花和肩章上的两颗五星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秀挺的鼻梁和消瘦的下颌,双手覆于膝头正襟危坐,全程没有动过一下,犹如一尊冰冷的石像,远看巧夺天工,每一处线条都清晰流畅,神明般高不可攀,冷冽的气质与这燥热、这人群、这环境都格格不入。
视线忽远忽近、模模糊糊,只落在一个人身上。抬腿、跨步、稍息、立正,奔跑匍匐,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不肯放过。
“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声音整齐利落,给演出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班长一声令下,全员解散,打扫操场整理物品。周童扛着东西进出几趟,衣服早已汗湿得能拧出水来。他索性脱了上衣,团成一团塞在腰后,一头扎进水龙头下淋了个痛快。
“周童?”有人在窗外喊他。“首长叫你,快点!跑步走!”
周童立刻应声,条件反射地夹紧了双臂,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就飞快小跑了出去。
姚宏伟站在操场中央,远远瞧见他就皱起了眉头,待他跑近便厉声训斥道:“像什么样子!衣服呢?”
“哦!有!”周童浑身都是水,头发像雨后挂着露珠的青茬,小麦色的肌肤泛着湿淋淋的光泽,刚练成型的肌肉结实而富有活力。他没察觉到旁边有人突然避开了视线,赶紧掏出那团皱得不像样的衣服,顺手一抖,麻利地套在身上。
也不知是汗还是水,随着动作甩了人一脸一身。姚宏伟嘴角抽搐,像个丢了面子的老父亲一般重重咳了两下,把身旁的人让出来,向周童介绍道:“这位是省属消防特勤大队的副队长。以后你就归他管,表现好点儿,别给我抹黑!”
周童立正站定:“是!”
短短两句再平常不过的对话,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一记重拳击打在胸口,痛且窒息。
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有了一丝与他对视的勇气。视线相撞的瞬间,有道阳光破开了厚重的云层,洒落他们之间,照进他们清澈的眼底,点亮了瞳孔中的彼此,融化了那一点点无处可逃的无措和惊慌。
周童说不准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暗物质量子的纠缠,还是万有引力在发挥相互作用,只觉得对方的目光陌生又熟悉,带着温柔,带着凌厉,绝望又深情,热切又避无可避。他被吸引着想要靠近,体内的血液像一壶超过了沸点的过热液体,急需冷却。
一时不知该如何掩饰内心的慌乱,没想到周童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你好。”
滑落脸庞的水珠晶莹透亮,嘴角微微上扬,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那只掌心看上去宽厚干燥,年轻的军官楞在原地,心神恍惚。
这下可气坏了姚宏伟,当即抬起脚踢在周童屁股上,怒道:“三个月都干什么了?见到上级该做什么没人教过你?!”
周童连忙缩回了手,窘迫地背在身后站好。不料对方却先他一步向他敬礼:“你好,省直属消防特勤大队,奚杨。”
明明已经练得滚瓜烂熟,此刻却突然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呼吸都是在犯错。眼看周童臊得低下了头,奚杨安慰道:“没关系。去收拾东西吧,我在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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