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还记得,臣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模样……”
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
皇上知道老师要劝说他。
唐伯虎老师去世前,每一个阁老去世前,都劝说皇上,皇上都听着,都不答应。皇上说:“……老师好好休养身体。”
王守仁的眼泪更凶,干瘪的身体在躺椅里,一抖一抖,老迈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皇上的模样,只能看到一团亮光。
“皇上,大明的内阁换了三届,我听说,这届内阁也要退休……
皇上,臣知道,如果不是当年指挥使,臣等早就走了。
桂萼、张璁多年在外劳累,也坚持不到今年。
皇上,臣都记得……”
皇上沉默。
王守仁极力睁大眼睛,看着这团光。
皇上要是没有后人,过继谁?
皇上这样好的资质,不留下后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皇上一天天长大,长成这么好的一个大皇帝,一定也是一个好父亲。
皇上,你为何不要娶后纳妃?
王守仁不懂。王守仁相信,指挥使“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大明更好,一定也不忍心看到皇上如此模样。
可皇上还是沉默,皇上轻轻地给老师擦擦眼泪。
王守仁养老的院子里,没有家人,只有几个仆人,此刻都不在。南方夏天的荷花、茉莉花、兰花、三角梅……一起迎风招展,透过书房的窗户,送来阵阵花香。
皇上的目光落在窗边的一株梅花上,清清呼吸一口,眼里的光芒,好似一个稚气的小孩子。
王守仁看见这团光的快乐,心口一痛。
皇上离开的时候,王守仁说:“皇上,你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王守仁在龙舟离开宁波那天,含笑而逝。
皇上听人说起,多少弟子来给王守仁送葬,默然不语。
浙江、福建、广东、南海……皇上转了一圈,在十月金秋里,来到南京。
南京人欢迎皇上的到来,那热情,翻了天。
南京人问皇上,皇上大婚啊?
皇上只笑。
不少人求皇上,给大公子立一个衣冠冢?
皇上不答应。
皇上见到老魏国公,老魏国公夫人,说起来江南的变化大,南京的变化几乎没有,却又是最大,一起笑。
北方有北京,南京还是南京。沿海有海贸,南京还是南京。这是南京人的希望,也是他们的目标。
皇上去看蒸汽机作坊,去看蒸汽机研究院,和所有匠人们一起期待,不用马匹,用蒸汽机拉车的一天。
老魏国公七十多岁的人了,白头发白胡子花花的,病痛缠身,却是拄着拐杖,精神抖擞地领着皇上一路参观,满心的骄傲。
“皇上,这蒸汽机烧煤,煤炭烟气重,污染。把作坊选在下风口,偏僻的地方,周围种树养花草……那除烟的机器也在研究,大明要富裕,也要干净。”
皇上一路摒弃掉机器的闹哄哄,扶着老魏国公坐到外头,环视一眼四周的花草树木,很是赞赏。
“任何物事,都有好和不好。要预防其不好,优化其好……”
小系统急切地插话:“主人,主人,我这里有空气净化机器,五斤菠菜换一个,四斤也有人换,主人换吧?主人换吧?”
皇上快速回答一句“不换”,继续说道:“手工这一方面,也尽可能地保留。朕听说有些老人,就喜欢穿老布,不喜欢机器织出来的布。”
老人之一·老魏国公乐呵呵地笑:“老了,越发念旧。就喜欢那手工布上的人气儿。机器没有。”
皇上也笑:“前几天礼部的人来说,将来的人,必然有机器文化,不知道这些手动文化,还能不能留下去?很是担忧一些技艺失传。
朕问他们,几千年来各种技艺失传多少了?他们又梗脖子,闹着要折腾一个,专门的手工技艺部。”
手工技艺部?老魏国公反应过来,满心希翼:“皇上答应了?”
“答应。”人老了,老小孩,皇上都宠着。
两个人说一会儿话,皇上担心老魏国公累着,扶着他上去马车,回家休息。
晚上的时候,魏国公徐景瑛来养老的院子看他爹,说起来:“工部研究出来照明电,一些人喊着皇宫里不能动土,说他们先使用看看,于风水妨碍不?”
老魏国公顿时心疼皇上。
可他一个愣神,今儿一天,昏花老眼只能看到一团光,看不清皇上的模样了。
老魏国公不由地伤心:“他们就那样,当年那红薯送进京,他们也喊着给皇上试毒,自个儿先吃。
就要他们先折腾自家,我看着,那照明电,也不大好用,刺眼。皇上要保护好眼睛,如今大明的蜡烛,都比以往好,不伤眼睛。你们也都是……。”
老魏国公唠叨起来没完,徐景瑛都孝顺地答应着。
熄灯时间到,伺候老父亲休息,和魏国公夫人一起回家,听魏国公夫人说,亲娘临睡前也是伤心,一个劲地念叨着不戴眼镜,就看不清皇上的模样儿,心里酸酸的难过。
皇上得知这个事儿,唯有沉默。
皇上身边的人,慢慢的,一个个都要老去了,都要离开了。
十月里,老百姓看着新收获的粮食笑逐颜开,皇上也高兴于今年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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