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珩几不可见地愣神,快速恢复,他很高兴,皇上问出来,而不是憋在心里。
面对因为“皇权和亲情”迷茫的孩子,徐景珩心疼,只问:“皇上,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
皇上不知道。
“是非对错,没有人能说得清。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是理。就算你把道理都掰扯清楚,华夏人自古以来,讲究的是,‘情理法’,情在理前面。”
情理法?那就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宋太~祖和大明太~祖,唐高宗,汉太~祖……都是对的吗?
更打击皇上的是,皇上想起来他爹的话,谁惹他不开心,他就砍谁的脑袋。
皇上垂头耷脑的,五年来听书学到的道理,跟着徐景珩见识到的一切,一个个皇帝的权利使用等等,混乱他的脑袋,小小的孩子,站在徐景珩的面前,脑袋垂到胸口,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遮住那双宝石般的大眼睛。
就连最喜欢的皇帝,唐太宗李世民,他也因为想起来玄武门之变,而不再崇拜。
皇上吸吸鼻子,心里说不清楚原因的难受。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难受,就更难受。
徐景珩真怕皇上这脑袋掉地上,伸手,轻轻抬起皇上的脑袋,皇上果然泪流满面。
他拿过来毛巾给皇上擦眼泪,声音慢慢的,缓缓的,关心的,理解的……叫皇上光听声音,心情也安静下来。
“……皇上,这不单单是皇家的事情,天下的人,作为一个父亲,面对儿媳妇和女婿,袒护儿子女儿是人之常情。作为一个母亲,也是一样。”
“皇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权利的大小。权利有兵权、金钱等等构成。皇家子女因为皇帝给予的权利,欺压其他人,又因为皇帝的不忍心而免于死罪。
普通人家,子女欺压邻居,偷盗等等,其父母亲人用银子贿赂一番,免于死罪或者轻判……
这就是世人‘情理法’的结合,也是‘情理法’的势力博弈。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真正的是非对错。”
皇上小小的心灵更加迷茫。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徐景珩:“那……鲁王,为什么最后也死了?”
徐景珩一笑:“皇上你等等,再具体的事情,臣都忘记了。余庆,你去查历史上类似案列,都拿来。”
余庆的身影一闪不见。
皇上傻乎乎地睁开眼睛看着徐景珩,眼里还有满满的泪水,看着更可怜。
徐景珩摸摸他的脑袋,忍不住,更是笑:“皇上,臣不是万能。”
皇上愣愣片刻,却是因为他的这句话,一下扑到他怀里。
“徐景珩不是万能。”皇上大声喊出来。
“对,徐景珩不是万能。”徐景珩重复一遍,只抱着小孩子笑。
于是皇上也笑。
皇上瞬间感觉,这些事情,他都可以不要去考虑,都可以不要去在乎。徐景珩不是万能的,徐景珩记不住鲁王、宋太~祖小舅子的事儿,这要皇上莫名欢喜。
皇上确认,这才是他的大事。
北京城的熄灯时间到,宅子里的火把都熄灭,外间的蜡烛也熄灭。皇上爬到床上,打着小哈欠就要睡觉。余庆把厚厚两本“砖头”拿来,徐景珩坐在床上,对着一根微弱的烛光,粗略快速地翻一翻,大体明白。
“皇上,这只是臣的大体猜测。鲁王在太~祖皇帝要治罪的时候,被罪责都推给鲁王妃,心里应该是有愧疚。太~祖皇帝赐死鲁王妃的时候,没有站出来,是为没有担当,他更愧疚。
他本就聪明读书多,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也是意识到,人间的一切,该有的,他都有了。皇位,那个时候,太子朱标还活着,任何皇子都对皇位不敢有心思。
□□皇帝护着他,只剃掉他的头发,看似宽容,这鲁王而言,却是莫大的羞辱……鲁王被治罪后,开始害怕皇权,又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做皇帝,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追求成仙之道……”
徐景珩说了半天,发生皇上闹小脾气,躺的规规矩矩的,不光不要听,还闭眼装睡。
他收起书本,熄灭蜡烛,给皇上盖好被子。
大约一刻钟后,皇上真睡着了,眉眼舒展,睡得香甜。太~祖皇帝从红石头里冒出来,对上等候的徐景珩,默然片刻,先是叹气。
“徐达的后人,怎么出来你这一个?”
徐景珩不说话。
太~祖皇帝知道,论耐心,他比不过徐景珩,单刀直入:“朱载垣,很好。太好。你教导他,他的心里,最重要的是你,不是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也不是懂得人心人性后的宽容善良。”
徐景珩无奈:“太~祖皇帝想说,臣应该离开皇上?”
太~祖皇帝也不知道。
“朱载垣为什么住在豹房?豹房安全吗?他经常出宫,安全吗?”
徐景珩:“……”
当年,鲁王惹恼太~祖皇帝,还有一个原因。
穷苦出生的太~祖皇帝,一生经历杀伐无数,遭遇的危险太多,就特别注重自己,以及子女的安全。他曾下旨“凡帝王,居安常怀警备,日夜不可怠慢,其常随内管及带刀人员不可离十丈地……”,规定住宿饮食出行等等规矩。
鲁王就藩后,一开始在封地励精图治,后来土皇帝做习惯了,就开始荒唐,命人建了一个院子,与鲁王妃出宿之用。这个举动让太~祖皇帝大为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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