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直觉,这次行动有惊无险。但事情没有结果之前,皇上不敢有任何放松。
他们这边赶路,短短的两刻钟,好似两个月,两年,两辈子一般漫长。小铃铛里传过来那边声音,事情果然有了变化。
中年人给指挥使诊脉,和年轻剑客商议救治方法,又有几个人到来,一起阻止中年人和年轻人的行为。皇上焦急,皇上还担心魏国公撑不住露出行迹,暴露自己。
此时此刻,那边的情况确实不妙。
中年人和年轻人要救治,不惜耗费自己的毕生功力。
另外几个人,一个绯色锦衣华服,大约三十岁,一看就是出生优渥,人生顺遂且手握大权;一个看不出来年龄,一身青衫落拓风尘,眉眼冷峻,一看就是底层拼上来的强者——
还有一个年轻红衣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看着,刚刚满月大。
“晚辈给魏国公行礼。”两个人,还有抱孩子的女子,一起给魏国公恭敬行礼,即使知道魏国公看不见,听不见他们。
他们一起沉默地给徐景珩行平辈礼。一转身,其中那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先开口:“两位要救治徐公子,吾等感激。然,他的身体情况,两位当看得清楚,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任何动作。”
中年人此时已经猜到他们的来历,脸色有所缓和,却更是愤慨:“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那个风尘扑面的青年人,面容肃然:“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只能尊重徐公子的选择。与其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艰难熬过五六十年的光阴……”
他说不下去,眼睛一颤。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沉默中,那女子轻轻晃动身体,哄着怀里的小娃娃,眉眼没抬,只说:“你们自己决定,耗费巨大的代价,来救治徐景珩,可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此言一出,气氛更是压抑。这个“他”,自然是徐景珩。
魏国公的一颗心沉到谷底,浑身冰凉。
皇上惊惧地睁大眼睛,目光空空洞洞。
皇上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指挥使不接受治疗。
这几个人在说,指挥使的身体情况,即使耗费巨大的代价,救治好了,也很可能,不能再练武,因为他的身体已然破败,这个模样熬日子,岂是指挥使的愿望?
更要皇上害怕的是,指挥使,他不会接受,其他人为了他付出巨大代价。
因为这个时候能来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不多,他不要拖累任何一个。
皇上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浑身都颤抖。
余庆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他们到宅子门口,魏国公听到侍卫通报皇上来了,再也承受不住,他慢慢起身,慢慢出来那个屋子,还没迎接到皇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皇上几步跑到他怀里,再也忍不住,“哇哇哇”地哭。
那是幼崽即将失去庇护,失去亲人的呐喊,要人心碎,要人绝望。更是已经看到希望,却发现这个希望,只能拒绝的无法承受之痛。皇上的脑袋里翻江倒海,疼得他什么也不能思考,只抱着魏国公哭,撕心裂肺。
一阵风起,吹动柔软的雨丝,似乎是天地的悲声,又似乎是指挥使温柔的声音。皇上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魏国公紧紧地抱着他,不停给他顺气,给他用内力疏散郁气……
魏国公因为皇上的哭声,悲痛难抑,却是坚强起来。皇上还小,儿子还等着他做决定,他不能倒下。
魏国公抱着皇上,轻轻地给他擦眼泪,等到皇上哭累了,哭得没有眼泪了,温柔地哄着:“皇上和臣一起,去谢谢他们,好不好?”
皇上说不出来话,人呆呆的,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魏国公瞧着皇上红肿的眼睛,心碎成一片片,只抱着皇上,大步回来儿子的屋子,看到他们站在门口,沉默流泪,听到被惊醒的孩子“哇哇”地哭嚎,就这般姿势,郑重地,鞠躬回礼。
一次是自己,一次是代替儿子。
“徐某感激各位的到来。太医院已然做出诊断,是徐某贪心……设计各位……徐某和各位道歉。”
“犬子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承担自己的结果。他无怨,无悔,很……开心。各位请保重自己,大明境内,如果有需要徐某之处,但请开口。”
顿了顿,转头看向这位红衣女子,一个老人面对任何一个孩子的慈爱:“孩子哭久嗓子会哑,也可能是饿了,姑娘请先去休息。”
那女子因为一声“姑娘”的尊重,眼泪流的更凶。余庆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干,站在那女子的身边,躬身行礼,要带她去休息。她抱着孩子,蹲身行礼,默默离开。
其余四个人因为魏国公的举动,一时都转头,掩饰自己眼睛里止不住的泪水。
他们这样功夫,来到后一看徐公子的伤势,就已然全部明白。可一个父亲为了爱子所做的事情,哪里分得出对和错?他们很高兴,自己的朋友,有一个这么爱他的父亲。
他们只是痛苦,自己要亲手打碎这份“希望”。
可他们除了默默守护着,在徐公子醒来之前,在皇上长大之前——他们还能做什么?
三个人一起沉默离开,魏国公抱着皇上,坐在儿子的面前,瞧着儿子面容安静的模样,心碎。瞧着皇上的手抓着儿子的衣襟,大眼睛里空无一物,抱着皇上的手也颤抖,可魏国公只能抱住皇上,给他自己所有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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