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昀把手缩了回去。
    有些时候，蒙住眼睛的手会悄悄分开条缝隙，让你不得不从缝隙中观望这个世界，明白一些哪怕捂住眼睛也不得不明白的事情。
    他的手放下时，旁边的衣服却在此时滑到了地面上，下边是地毯，所以衣服掉在上面也不会多脏，并没有沾染上灰尘。
    他弯腰去捡，又在床底下发现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
    是个纸箱子，并没有关严，虚虚掩着，好像才被人从哪里发现，还没来得及收拾一样。
    段书昀看了片刻，终究没有把箱子给拖出来。
    这个卧室只是给他借住，严格来说不算他的家，他没有去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捡起衣服之后，段俞敏就进来了，他连门也没敲，一阵风似的，身上还流着汗，小狗一样直接趴到了段书昀的身上。
    爸爸，你都好久没和我一起睡觉了！
    其实以前在俞家的时候，他陪段俞敏睡觉的时候也不多，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有着非一般的执着。
    段书昀把他从身上拎下来，去洗澡。
    段俞敏瞬间噘着嘴，不甚乐意，但还是不得不从。
    在他进浴室时，段书昀想起点事情没做，在身上翻手机的时候，却没找到，他想起今天在俞家沙发上坐的时间最多，于是披上衣服下了楼。
    楼下也没有。
    他找了一圈想回去了，然而却在半明半昧的窗户边上，看见了一点一点的烟星子。
    慢慢走近，却发现是俞赫奕。
    俞赫奕从前不抽烟，酒也很少喝，至少段书昀没见过他抽烟或者喝醉酒的样子，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他一愣，俞赫奕也一愣，看清楚他的人之后，动作甚至有些急切地把烟给掐灭了。
    段书昀看见他是用手掐的。
    他沉默片刻后问：你不疼吗？
    我俞赫奕一噎，下意识。
    段书昀想，他又从来没在这方面管过俞赫奕如何，怎么抽个烟见到他还紧张呢？
    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刻，他想起来，以前在采访的时候，他说过讨厌抽烟的人。
    不过俞赫奕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又是怎么知道他讨厌抽烟的人的？
    俞赫奕问：你不睡觉，下来干什么？
    说完之后，他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太呛人了，状似淡定，实则紧张地补充：太晚睡对身体不好。
    段书昀道：我身体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还从来没说过这么呛人的话。
    俞赫奕方才掐灭烟的手，此刻微微痛起来，有种钻心的烫。
    段书昀也知道，他话太不留情面，不过他在卧室里看见玫瑰花开始，就对俞赫奕的行为，有了种发自心底的不解。
    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在床头摆玫瑰花？
    摆玫瑰花，为什么又对他没几句好话？
    如果说，这些年以来，俞赫奕对他从来没喜欢过，没有任何的感情，那么他的态度可以理解，可是又为什么，在他已经确定了俞赫奕对他没感情之后，让他发现，事实和他想象中或许有很大的出入？
    外人觉得，俞赫奕年轻有为，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俞家。
    可是段书昀却觉得，他其实比大部分人都幼稚，因为在这么大的年龄，还能干出揪喜欢的人小辫子的事情。
    他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意思，转身走人。
    就在这时，俞赫奕走到了他的身旁，和他并肩而行，脸上是佯装的冷静，我刚看到敏敏进屋，他睡了？
    段书昀垂眸，冷淡道：没。
    于是俞赫奕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走到卧室的门前，俞赫奕才发现他走过了书房，见段书昀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默默向后退，晚安。
    他们结婚多年，对这两个字无比陌生。
    段书昀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他进屋之后，没有立刻往床边走，而是等了片刻，因为这里距离床边还有段距离，所以段俞敏哪怕在床上也看不见他，没有暴露他没走的事实。
    另一边，俞赫奕在房门前待了很久，才传来他离开的声音。
    等他一走，段书昀唇角下垂，不见到高兴的神情，只有满心的不解，仿佛面前有一道复杂的难题，可是他不止没有思路，甚至连题目都看不懂。
    他缓缓往屋内走，方才没看见，这时才发现，段俞敏正在床上埋头翻找什么东西，他面前的，正是段书昀在床底下看见的箱子。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好奇心旺盛，见到什么都想翻一番很正常。
    但是段书昀为了防止他形成这种坏习惯，曾经矫正过他这种行为。
    他走过去，在段俞敏正认真时，冷冷地盯着他。
    人的视线也是能被感知到的，段俞敏后背一冷，抬起头，顿时被吓了一跳，见段书昀只盯着他不说话，忙解释：爸爸，我的毛巾不够用了，没在衣柜里找到毛巾。
    他也知道，乱翻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行为。
    段书昀脸色一松，毛巾不在这里的衣柜，浴室里的镜子可以打开。
    有的家庭设计比较隐秘，段俞敏找不到是正常的。
    但是段俞敏呆着没动，显然被刚才段书昀的脸色给吓到了。
    段书昀见状，上前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抚摸他的脑袋，快去，不要感冒了。
    段俞敏这才高兴起来。
    《幸福的小花》的观众评价段俞敏，说他是几个小孩里最活泼开朗的一个，没心没肺的活着。然而活泼开朗没错，但没心没肺却是称不上。
    段书昀倒是情愿他真的没心没肺。
    在段俞敏走后，段书昀收拾箱子，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也是衣服，怪不得段俞敏会认为里面有毛巾。
    不过这个衣服有点奇怪，白色为主，有淡蓝色的封边，还有点诡异的眼熟。
    他本想合上，然而记忆却仿佛被触动了一般，感觉这身衣服，越看越像他以前学校的校服。
    可是他的校服，早在家里来收废品的时候卖掉了，怎么会出现在俞家？
    段书昀终究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把衣服拿了起来拿起来之后，那种熟悉感就更强了，尤其是他在衣服的左胸前，看见了一枚校徽。
    就是他高中学校的校服！
    段书昀的眉毛紧紧皱起来，心跳也在加快，他往衣领的位置去翻，那口提起来的气慢慢松了下去，不是他的衣服，码数比他大。
    可是，他根本不记得和俞赫奕是校友。
    段书昀搜罗遍了整个记忆，也不记得在学校里见过俞赫奕这个人，尤其是俞赫奕长相出众，如果他在学校里见过，怎么会忘记？
    当然，学生时代已经离他有十几年的时光，有遗忘也很正常。
    或许俞赫奕也不记得他了，不然不会不提。
    段书昀想把衣服放回去时，余光里发现了他的手机在地毯上，立刻弯腰去捡，就在他弯腰时，手上的校服也跟着拖出来一部分，顺便把第二身也拖了出来。
    他发现，第二身比他手上的这身更眼熟。
    因为当时坐他后排的同学不爱盖笔帽，座位又比较狭窄，他的后背触到了鼻尖，留下了小片洗不掉的墨点。
    墨点是黑蓝色中性笔画上去的。
    现在他面前的校服上，就有黑蓝色的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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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离婚后的第五十六天
    段书昀不敢置信地把衣服拿起来, 反复观看，发现确实是他以前的校服。
    普通人不可能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情，他的记忆没有逆天, 自然不会所有事情都记着。可是校服他穿了三年，背后的墨点跟了他两年。
    这两件校服都是十九中的, 他们学校有个传统。每年的校服都会更新换代, 所以每一届的款式都是不一样的，他上高一的时候, 和高二高三的校服不一样, 等他上了高二，高一的新生又有了其他颜色的校服，每一款都只此一届, 换届绝版。
    所以说, 俞赫奕和他不止是校友，还是同级生。
    甚至还把他的校服也搞到了手。
    段书昀明明记得他的校服卖给了收废品的, 和他的一堆教材一块, 都打包给了一个老大爷。
    当时家里捉襟见肘，他已经决定放弃学业, 所以教材对他来说都没什么用了, 看见反而徒增伤感。
    他对着这一堆垃圾虽然心里知道他们不是，甚至可以说是送他向上的阶梯, 然而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往上爬了。
    要丢进垃圾桶时, 那个老大爷出现了，问他，同学，你是不是十九中的学生？怎么把校服都给扔了，还没高考呢。
    他说不念了。
    老大爷问他为什么不念了, 他垂着头没有回答，只是眼尾红了一片。
    很快他收拾好情绪，扭头要走，老大爷叫住他，这样吧，我孙子初升高，我看你扔的笔记密密麻麻全是字，应该学习不错，我把你这些全都买了。
    段书昀一愣，想说已经是垃圾了，他可以随意从垃圾桶里拿走，不需要付钱。
    然而他最终没说那种话，因为当时他兜里就剩几十块钱了，那是他和妹妹这个月的生活费。
    他以为对方会给他十几块钱了事。
    结果老大爷给他拿了八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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