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就像去岁豆腐西施许寡妇晒在后院的肚兜无故失踪,就引起了镇上的轩然大波,热度持续了将近大半年,就算现下还有人偶尔提起呢。
再有便是有关赵吼的。
赵吼是两年前来的龙门镇,那是一个无月无星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当时他受了重伤,晕倒在了孙婆婆的家门前。
隔日,孙婆婆开门见了他,便喊了人,七手八脚的将人送去了回春堂。
当时镇子里的人猜测,这个人要么是被仇家追杀,要么就是遇到山匪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也是个可怜人,善良的龙门镇人便收留了他。
赵吼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跟谁都不亲近,若是遇到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他也只是点点头回应罢了,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会说话,镇上的人都要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可是在镇上有两人是例外。
一个是镇长张闻正,当时赵吼伤好后想在龙门镇住下,众人见他长得魁梧,满脸凶相,自然是有些怕的。是镇长给做的担保,所以他承了这份情,日后但凡镇长说的话,差不多的他都听了。
再一个便是发现他的孙婆婆。
说起来这个孙婆婆也是个可怜人,儿子去边地从军,一去就杳无音讯,过了几年儿媳妇丢下孩子跟着商队里的人跑了,她一把岁数带着孙女过活,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镇上的人见她祖孙二人生活艰难,也多有接济。
自打赵吼来了之后,照顾祖孙两人的活便都被他承包了,送菜送肉那都是平常的事,有时进山打猎收获不错,换了银子也会给孙婆婆和她的小孙女做一两身新衣裳。
为此,镇上的人见了赵吼没有谁不竖大拇指的,说他心善。又感叹孙婆婆命好,说是即便亲生儿子在也指不定没这么孝顺呢。
除却这些新闻,最让人腹诽不已的便是赵吼的婚事。
赵吼今年二十有四,寻常的男人这个年纪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偏他性子古怪,多少媒人去他家说媒,都被他给拒绝了。
一来二去便就传开了。
有的说赵吼当年受伤,伤及了子孙根,不能人事,所以于男女之上没了指望,便也不想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这一说法得到了普遍的认可,毕竟赵吼本性善良,瞧着的确像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没道理娶个媳妇回来,却让人守活寡的道理不是。
再一个便是说赵吼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大渝建朝百年,虽也有男子结为夫夫的,可毕竟是少数,且素日里也未见他对哪个男人献过殷勤。
咳咳......
咳嗽声传来的时候,说话声瞬间就停了,众人见双手背在身后的镇长,一溜烟的就都散了。
一大清早都没事干吗?
王二麻子,你家秧田里追肥了吗?
白大癞子,你家旱地里的草都能有你高了,有时间在这闲磨牙,也不知道去锄锄草......
......
别人怕他张闻正,他何常明可不怕,他悠闲的吃着早饭,连眼皮都没抬下。
何大夫,说起来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跟着这一般后辈小子们在这嚼舌根,您觉得合适吗?真是年纪越大越是为老不尊了。
何常明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走到门前站定。
你少在那儿满嘴喷粪,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背后嚼人舌根了?我告诉你,但凡从我嘴里吐出的话,那都是言之有据,说之可考的。不信你去赵猎户家问问,昨儿晚上他是如何跑到我家来找我去救人的,还有就是他跟新来的那个小书生是不是睡一张床了?
镇长气的吹胡子瞪眼,奈何气势上敌不过何常明,只能灰溜溜的丢下一句话,说是要去找赵吼求证然后便走了。
赵吼,赵吼......
镇长在何常明那吃了瘪,心里憋着气,人还没至,吼声却先到了。
程宴平才将洗了碗,正拿着笤帚扫地呢,听到喊声,忙迎了出来,将人拦在了门外。
张叔,你小声些,师傅他刚睡下呢。
镇长上下打量着程宴平,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简单,认识还没几天呢,这就护上了?
昨晚是怎么回事?
程宴平红着脸,一脸无辜道:我自小身子就不好,昨儿晚上贪凉又冷水洗澡,晚间便发了高热,幸亏师傅在,不光请了何大夫来诊治,还照顾了我一个晚上。
他这么说,镇长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人是他硬塞给赵吼的,且照顾病患那也是好事。
你的房子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就能修好了,你且再耐烦几日,等房子修好了,你就住回自己家里去。
一想到要住到隔壁自己家里,程宴平的心里稍稍有些失落。
离开赵吼家,往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师傅做的饭菜了。
两人正说着话,工匠师傅们已经带着工具来上工了,程宴平照例烧了茶水送去,又跟镇长商讨了下花草的事情,临走的时候,镇长抓着程宴平的手,语重心长道:宴平啊,出了任何事情都别憋着忍着,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说完便又双手负在身后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程宴平立在原地。
他家都没了,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他还能出什么更大的事呢?
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晌午,远处的烟囱里冒着缕缕的白烟,今儿风不大,白烟扶摇直上,直欲化作天上的云。
赵吼睡的正香,程宴平闲极无聊蹑手蹑脚进了趟房间,听到沉沉的呼噜声,又退了出来。
他坐在廊下想着要是一会儿赵吼还不起来,他中午要做点什么吃呢?
这些日子,他只会烧火,还未动手做过饭呢。
正寻思着,忽的瞥见门口探出一颗圆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女孩许是乍然见到了陌生人,有些害羞,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程宴平瞧。
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穿着灰布衣裳,小脸肉乎乎的,让人看着忍不住捏上一把。
他笑着走了过去,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你找谁啊?
程宴平本就姿容出众,这一笑更是如春风过境,百花盛开,很是好看。小女孩有些拘谨的捏着衣角,莫名的红了脸,垂下脑袋好半晌才道:你是神仙哥哥吗?
程宴平伸手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又从屋子里拿了松子糖给小女孩。这松子糖还是先前路上买的,偶尔他喝药时嘴苦的时候会吃上一颗,去去口中的苦味。
小女孩起初不肯要,程宴平将外头的纸剥了,塞到小女孩的嘴边,许是尝到了甜味,小女孩便含进了嘴里。
谢谢神仙哥哥。
小女孩很是乖巧,梳着两个小发揪,将剩下的几颗松子糖揣进了衣服的口袋里。
程宴平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道:你是来找师傅的吗?问完又觉得小女孩听不懂,便指着房间的方向道:赵吼,赵猎户正在睡觉,你找他有事吗?
小女孩点头,又摇头。
婆婆在干活,都不理我,我来找赵叔叔玩。
两人正说着话,忽的听到后头传来了赵吼的声音。
花花,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婆婆出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紧,带着初醒时的暗哑。
小女孩原来叫花花啊。
程宴平暗暗记下,站起身回头的时候恰巧撞进了疾步走来的赵吼的怀里,他的鼻尖撞在了男人坚硬的胸肌上,疼的当时就落了泪。
花花见程宴平哭了,连忙跑了过来,嘟着小嘴道。
神仙哥哥,花花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从前花花摔倒,婆婆也是这样给花花呼呼的,花花就不疼了。
带着松子糖味道的气息拂面而来。
程宴平忽然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赵吼有些不放心,抱起花花就往外走去。
花花的小胳膊攀着赵吼的脖子,对着程宴平挥了挥手。
神仙哥哥,回头我来找你玩啊。
跟着又趴在赵吼的肩上奶声奶气道:赵叔叔你家里什么时候住进来一个神仙哥哥,你都没跟我说,赵叔叔真是小气,我以后再也不要做你的新娘子了。
神仙哥哥真好,他还给花花糖吃,我留了两颗给婆婆,婆婆最喜欢吃甜的了。
赵叔叔,神仙哥哥是你新娶的媳妇吗?
花花跟赵吼很亲近,一路上话就没断过,赵吼听了这话,便逗她,那要是他是赵叔叔的媳妇,你不生气吗?
这下可难倒她了。
她跟婆婆的日子过得辛苦,唯有赵吼对她最好,还给她做花裙子,她可喜欢赵叔叔了,跟小朋友玩过家家的时候总说长大了要当赵吼的媳妇。
可是眼下来了个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不光长的好看,而且还会给她糖吃。
那...那好吧......
她纠结了一路,两道眉毛都拧成了毛毛虫,才在回到家的时候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这门婚事。
孙婆婆的家就在赵吼家的斜对面。
赵吼将花花放了下来,她迈着小短腿扑进了正在屋子里做针线活的孙婆婆怀里。
婆婆,给你吃。
她剥了颗松子糖送到孙婆婆嘴里,急切道:婆婆。赵叔叔要跟神仙哥哥成亲了!
随后而来的赵吼,????
第12章
赵吼几乎是从孙婆婆家里逃出来的。
只因花花的一句话,孙婆婆便对着他说了一通的大道理,什么身为男子要有担当,不能不负责任,更不能做龙门镇的陈世美诸如此类的话。
赵吼虽没正经上过学,可戏文还是知道些的。
陈世美那是抛妻弃子,攀高枝去的。可怜他如今还是黄花大闺男呢,怎的就成了陈世美那样忘恩负义之流呢?
孙婆婆瞧着他梗着脖子不说话,便也知他烦了,便也不再说了。
赵吼略站了站,便转身回家去了。
刚进院子里,就瞧见程宴平蹲在井水边的木盆边,他拿了根野草拨弄着水里的田螺,还念念有词道:小田螺啊,小田螺你可得加把劲,等你将泥吐干净了,我便可以让师傅做香辣田螺了,我虽先前没吃过,可师傅都说好吃,那一定很美味。
况且赵吼的手艺那么好,定是做什么都好吃。
赵吼抱臂立在门边等了会儿,见程宴平自娱自乐结束之后,才咳了一声走了进来,将田螺换了水之后,又去厨房拿了些盐和油放进了盆里。
师傅,你放这些做什么?
程宴平看着水面上晕开的油花,好奇的问道。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吃香辣田螺吗?这田螺已经吐了一夜的泥,眼下放入盐和油,等晚间回来就可以吃了。
赵吼说着又去杂物间里抱出来一捆竹竿,竹竿约莫一人多高,参差不齐的捆在了一起。
闻言,程宴平就红了脸。
敢情刚才他自言自语的话赵吼是听到了,继而心里头又觉得有丝丝的甜意蔓延而开。
少倾,他指着那捆竹竿问道:师傅,你拿这些竿子做什么?
现在天暖和的很,地里的菜长的也快,有些菜需要搭架子,否则风一吹雨一打就歪了。
赵吼给了个简短的解释。
程宴平倒也不再问了,一来他本就没什么好奇心,二来左右下午无事,他跟着赵吼一道去菜地里,到时亲眼见了便都什么都明白了。
师傅,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赵吼斜睨了他一眼,这哪儿像是生病的人了?早饭吃的也不少,这会子又想着午饭了,也不知是谁说的往后再也不贪嘴了。
......
时近正午,走在街上时不时就有菜香味飘了过来。
程宴平皱着鼻子,贪婪的吸着空气里的香味,那满足的表情,就像是闻了就跟吃了似的。
哟,带着相好的一起来买豆腐啊?
赵吼刚走到豆腐摊前,就听许嫂子娇声打了招呼,眼神更是毫不避讳的越过他的肩头直盯在住了程宴平,末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懂的。
可赵吼哪里懂她的心思,丢下几个铜板,冷声道:来两块老豆腐。
许嫂子麻利的将豆腐装进赵吼带过来的碟子里,又递了回去,赵猎户真是好福气啊。我说那些个媒婆说的人你怎么一个都不瞧不上,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程宴平追过来的时候,正见到许嫂子娇笑连连,满面含春,那一双眼睛只恨不得长在赵吼的身上。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上前就勾住了赵吼的胳膊。
师傅,我饿了。
许嫂子早年间是跟过人的,可她性子耿直刚烈,受不了公婆的磋磨,再加上男人中了秀才后又娶了两房小的,她就什么都没要,只求了一封和离书,然后就独自一人来了龙门镇。
后来便靠着一手做豆腐的本事在镇上立了足,她年纪原也不大,人长的也漂亮,眼角眉梢里透着几分妩媚妖娆,私下里说玩笑话便称她为豆腐西施。
她将将来到龙门镇的时候,那可是整个龙门镇女人的大敌。
只后来有一回镇上有个无赖,趁着夜色摸进了她的家里,被她拿着棒槌给打了出来,闹的整个龙门镇的人都知道了。
自此龙门镇的人便知许寡妇只是惯会嘴上厉害的,可人却正派的很,慢慢的也就放心让自家男人们来买豆腐了。
许嫂子眉梢一挑,轻轻的哦了一声,尾音拉的极长。
□□的这就腻歪上,也不嫌臊的慌。
程宴平涨红了脸,你,你胡说......跟着就挽着赵吼的胳膊就往回走。
许嫂子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豆腐摊,扬声道:小书生别怪嫂子没提醒你,可悠着点吧,赵猎户这种闷不做声的男人最是厉害的,小心回头把你全身骨头都给拆咯......
说完又是一阵娇笑声。
两人便在许嫂子的笑声里回了家。
关上院门后,赵吼耳朵尖莫名有些烫,偏头看程宴平也是如此,脸红的都能滴血了。他咳了一声,闷头往厨房走去。
你别听她瞎说,她素日里最爱拿镇上的男人玩笑,整个镇上谁没被她说过,就连......
话说到这忽然止住了,赵吼反应了过来,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说这么多做什么?
程宴平暗自松了口气。
赵吼先是淘米下锅,跟着又拿出了两个鸡蛋打进瓷盆里,用筷子搅散直至均匀,然后倒入清水,放进了饭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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