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疏也暗暗记了一下,免得一会儿闹出笑话来。
还别说,在这庄严肃穆的华严菩萨像前,伴随着浓郁的檀香味,非常有仪式感地这么一拜,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众人拜完,沈清疏见高鸣彻立在一边没有动作,便问道:高师兄,你不拜一拜吗?
高鸣彻摇摇头,我不信。
沈清疏劝说道:高师兄,考试有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运气,也许你拜三拜,明年县试就中了呢。
她这么说让高鸣彻犹豫了一下,凝视了佛像一阵,还是转身走了。
沈清疏也无法,她倒不是宣扬封建迷信,高鸣彻屡次落榜,就是差点信心,她只是希望菩萨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他们一群少年人,拜完大雄宝殿的菩萨、捐完功德之后,也没有再去寺庙的其他地方拜,逆着人流径直往后山赏梅去了。
在这寒冷肃杀的冬天,百花凋零之际,只能见到梅花盛放。京城人家,谁家里不会栽种两株,但这样大片大片的梅林,还是让人心折。
在一束束曲折苍劲的枝桠之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朵,或白或红,似金赛玉。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众人都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梅林里有不少跟他们一样来赏梅的人,三五成群的散在梅树下,沈清疏一行人漫步其中,只觉心旷神怡。
到了一颗怒放的梅树下,夏薄归驻足,如此美景,不如我们以梅为题各自做首诗怎么样?
郑衡第一个赞同,看向沈清疏,应有之意,就让沈师兄先来吧。
沈清疏一僵,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确实是诗兴大发,但是是背诗的兴致。
那么多写梅花的诗句还不够吗?什么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她能背出一箩筐。
沈清疏腹诽两句,苦笑道:小师弟,你也学坏了,明知道我做诗不行还拿我洗涮。
大家一齐笑起来,也没多为难她,环视四周各自冥思苦想,最后只有郑衡和夏薄归临时做了出来。
此时已近中午,负鞍还是没来找她,说明这种日子林小姐也不想出门,沈清疏都有些绝望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不然还是等林大人定居之后递拜贴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孟柏舟注意到她的神色,询问道:清疏,怎么,还在烦恼你未婚妻的事啊?
沈清疏点点头,夏薄言也好奇地问:你见过她了?难道她长得貌丑无盐?
怎么能这么说女孩子,沈清疏瞪了他一眼,又解释道:还没见过,她成天呆在驿馆都不出门。
夏薄言伸手折了一枝梅花,那你干嘛发愁,以后总会见到的嘛!
沈清疏叹气,说是这么说,但夜长梦多,我还是想早点解决。
解决什么?
我想和林小姐说清楚,让她退婚。
此言一出,空气都安静了一瞬,夏薄言惊诧道:退婚!为什么,你不是还没见过她吗?万一是个大美人儿呢?
是啊,清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门亲事不是挺好的吗?我听说,林大人马上要升任正四品,他不过才而立之年,以后清疏你入仕了,在官场上也有人关照。
同窗们纷纷劝解她,沈清疏无奈,她还没怎么样呢,这一个个的,比她还急。
8、第8章
沈清疏往树干上一靠,摇了摇头,不管她是美还是丑,我都不会娶她的。我不喜欢她,不想耽搁了她。
夏薄言挠挠头,很是不解,你这总得有个缘由吧,再说了,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就是,退婚之后,说不定还会得罪林大人。
哎呀,你们就不要问了,总之,我有我的苦衷。没想到一句话引起这么大风波,沈清疏也有些头大。
夏薄归拍了拍她的肩膀,建议道:你们指腹为婚,不知对方人品如何,确实需要慎重,不过,清疏,你一定要想清楚,不要贸贸然做决定。
沈清疏冲他一笑,点了点头,我省得,谢谢夏师兄。
她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只郑衡抬起头,有些呆呆傻傻地问,沈师兄,什么是喜欢?
像是在做学问一样,他一张包子脸上全是困惑,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可爱。
沈清疏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她揉了揉郑衡的头,代入其中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就是为了某个人,愿意付出自己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吧。
郑衡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也没有深想,只望着沈清疏,师兄,你不是叫其他师兄不要摸我的头,说这样个子会长不高吗?
啊?这话题跳跃得太快,沈清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了手。
众人哈哈大笑,一个个都去揉郑衡的头,就连高鸣彻都拍了他两下。
郑衡皱着小脸捋整齐头发,又问道:对了,诸位师兄,明年的县试你们要参加吗?
在郑先生这里学了一年多以后,他们几个的实力都有所增长。
应该都要的,郑先生也说我们可以下场一试了。夏薄归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高鸣彻一眼。
其余三人也表示会参加,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高鸣彻。
高鸣彻面上平静,眼神却望着虚空,没有焦点,他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会吧。
大家都知道高父对他的期盼,夏薄归露出几分不忍之色,甘罗十二岁就为相,姜太师年逾八旬方遇文王,人生际遇本就无常,师兄你不要太郁结了。
是啊,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一生之中,不是只有科举一件事。
说什么呢,这次师兄说不定就中了!
大家纷纷出言安慰,高鸣彻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笑,我明白的,谢谢师弟。
郑衡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地道:哇,原来只有我一个不能参加,师父说我太小了,还要我再多学两年。
大家脸上都露出笑意,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夏薄归安慰道:你才十岁,身子骨确实太弱,郑先生是为你好。
对啊,小师弟,你学问这么好,明年就让一让师兄们吧。孟柏舟也笑嘻嘻调侃道,以后一鼓作气,直接考到进士去。
大家一齐笑起来,这么说笑着,又继续向前行去,一行人的背影渐渐没在花丛之中了。
而他们没注意到,在几人刚才所在的那株大树旁边,站着两位戴白色惟帽的女子。
披着红色斗篷那位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调侃道:那好像是你的未婚夫,这也能碰上,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
另一个女子没说话,只点一点头,那女子又接着道: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娶你,要跟你退婚呢。
旁边的惟帽下传出一声清稚的笑声,好啊,我等着他来。
风吹起她的惟帽一角,只见得一点雪白莹润的肌肤。
有点傻。
不知是谁又笑着感叹了一句,声音很轻微,不等听清就已散在了风里。
计划没有变化快,从华严寺回来没几天,沈清疏就听说林大人没有留在京城,他改任苏州府知府一职,已经带着家眷上任去了。
好吧,这下她也没法登门拜访了。
相隔千里,这婚约只能继续拖着,再相见,可能得三年以后了。
好在当今朝廷规定的最低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去解决。
不过一般大户人家的子女,十五六岁就会议亲。翻过年,比她大两岁的沈佩璃也及笄了。
这天晚膳撤席之后,老刘氏也没避着沈清疏,对着沈佩璃和蔼地笑道:璃儿,祖母已经给你相看了几户人家,你听听看有没有中意的。
之前提过,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沈佩璃红着脸,害羞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沈清疏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老刘氏用清水漱了漱口,清清嗓子道:这第一人是都察院王大人的嫡次子,今年十六岁。王大人是正六品经历,只有一个嫡妻,家里人口简单,家风清正,他的长子就一直没有纳妾,次子品行甚佳,你嫁过去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龌鹾事。
第二人是东平伯的嫡幼子,今年十五岁,很得东平伯宠爱。那孩子我看了,长得也好,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嫁过去不会受什么苦。
第三人是翰林院郭大人的嫡长孙,郭大人是从五品侍读学士,为官多年,人脉广阔。这孩子跟你弟弟一样,也在读书,就是之前耽误了,年龄大了点,已有十九岁。
老刘氏说完,沈佩璃害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她绞着帕子,声如蚊呐,我没有意见,全凭祖母做主。
祖母,我觉得不行,沈清疏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想皱眉,这几个人选她都不太满意,插话道:东平伯府那个小子,我也是遇见过的,他小小年纪,贪花好色,已经有好几个通房了。父母再娇惯他,他上面也还有两个哥哥,不可能让他继承爵位,倘若以后分家了,这不就是个废物点心吗?
郭大人的孙子,十九岁了连个童生都还不是,他名为读书,实际游手好闲,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等郭大人退了,他没有一技之长,难道要靠姐姐的嫁妆养家?
王大人的次子我没有见过,但听说王大人是农家子出身,有一大家子靠他接济,家里过得很是清贫,姐姐好歹也是伯府的嫡长女,锦衣玉食的养大,嫁过去能习惯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沈清疏平日里并不喜欢对别人品头论足,但这会儿她的心是偏的。
老刘氏和何氏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老刘氏苦笑道:疏儿,你有所不知,你父亲去了以后,朝堂之上,就没了诚意伯府的人。这么多年,孤儿寡母的,爵位空缺,伯府上下全靠我这张老脸撑着,那些有权有势、子弟优秀的人家,也看不上咋们啊。幸得你爹在时,还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不然,唉
沈清疏转头看着沈佩璃,心中五味杂陈,盲婚哑嫁也就罢了,难道连帮她挑个好人家都不成吗?
她握了握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开口问道:祖母,倘若我今年就中了秀才,姐姐有个出色的兄弟可以倚靠,是不是会好一点。
老刘氏有些犹疑,那倒也说不准,疏儿,你
沈清疏深吸一口气,望进沈佩璃眼里,姐姐,你相信我吗?
沈佩璃明白她的意思,露出几分感动之色,她温柔地笑了笑,小弟,你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不为难,沈清疏站起身道:祖母,女子嫁人是影响一辈子的事,姐姐的婚事先不要着急定下来,等我回来再说。您慢慢相看,一定给姐姐挑个好人家,门第这些都是次要的,但人品性格必须要好。
我回房看书了,您放心,今年八月我一定会考中秀才。
本来之前她还不是很在意,但现在她一定要取得好的名次,最好是能成为院案首,一看就是潜力无限的那种。
她躺在病床上那两个月,怕她无聊,沈佩璃天天来给她念话本,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是也是第一时间念着她这个弟弟。
这么好的姐姐,她不忍心她所嫁非人。
沈清疏读书越发刻苦了。
县试要回各自祖籍应考,最后一天下学,郑先生特意勉励了众人一番,大家也都互相告别祝福。
顺利的话,也许要明年十月他们才能再次相见了。
翌日早上,沈清疏就要启程离京。
一家人送至府门前,老刘氏万分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叮嘱的话已经说过了千百遍,仍是忍不住有些哽咽地道:疏儿,万事小心。
沈清疏点点头,孙儿省得,祖母你们也要多多保重。
她转身走向马车,临上车前又转头看向何氏,娘,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何氏拿手帕不断地抹着泪,眼里还是有着藏不住的忧心焦虑,她当然明白沈清疏的言下之意。
沈清疏执意要去,说她有办法蒙混过关,问她是什么办法,她又绝不肯说。何氏多次劝说却奈何她不得,只能暗自担心。
马车向城门方向驶去,渐渐地看不见了。
这次赴考,除了平日里照顾她的负鞍朝雨之外,管家何伯也带了一队侍卫跟着。
一路辗转,到了宿州府汤山县,沈清疏暂住到了她爷爷的弟弟家里。
这边一样人丁单薄,除了下人,只有她46岁的叔爷爷、24岁的堂叔堂婶和3岁的小侄女。
一番关心寒暄且不提,沈清疏在沈府住下备考,没多久,就迎来了这辈子的第一次考试。
9、第9章
县试要考五场,一天一场,黎明前进场,即日交卷。天色还没亮,县署礼房外就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
平生第一次,沈清疏提着考篮,排在队伍之中有些好奇地左右张望。
二月的天气还很冷,考生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年龄以青年人居多,像她这般年龄的小孩,她只看见了两个。
其中一个穿得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锦帽貂裘,佩饰繁多,看见她以后就一直冲她傻笑,呃,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也有几个老人,两鬓都已斑白,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让沈清疏深刻体会了一把科举考试的吸引力。
入场时,有「搜子」检查考篮和考生全身,以防有夹带。县试还不太严格,只需脱了外面的棉袄检查就行。
很快就排到了沈清疏,她把考篮递给搜子,慢慢地开始脱棉袄,同时小心地释放出精神力掌控了这片区域。
考篮是堂叔沈堪折准备的,里面除了笔墨砚等工具,只有一壶白开水和一包点心,沈清疏眼睁睁地看着那点心被掰开检查,暗道失策。
搜子又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很快让她过关了。
沈清疏疲惫地把棉袄穿上,不仅不像其他人一样冷得发抖,甚至额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她用精神力扭曲了那片区域的感知,看起来搜子是在检查她,实际上是在检查她旁边的人形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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