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有点怕蜥蜴的女孩齐齐后退了半步。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它……不咬人的吗?”
“不咬人。”半夏说,“这是蜥蜴王子,如果你亲他一下,他就会变为人形。”
酒吧里的女孩年纪都很小,本来是带着吵架的气势来挑衅的,却一下被半夏瞬间带歪了思路。
“那你亲一下给我看看。”有个女孩居然还顺着半夏的胡扯接了下去。
“哈哈。”半夏笑了起来,终于把四肢乱蹬的小莲藏回口袋,“不行,不能随便玷污了他。”
坐在墙边喝酒的老贺抬头问半夏,“小夏,你上次说的比赛怎么样了?”
半夏夹着琴,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不错啊,好好坚持,坚持自己的梦想。”他冲半夏举了一下酒瓶,“大叔我今天是最后一天来这里,明天开始,我就不在这干了。”
半夏便问:“你打算去哪里?”
“我回帝都,去那里继续搞原创音乐。”老贺举着酒瓶,显得很兴奋,“从前的一个老兄弟,开了一家音乐公司,喊我过去帮忙。我就想再回去试试。这辈子没搞出什么名堂来,终究是不甘心。”
半夏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抬起弓,想了想,拉起了当初那首流浪者之歌。
风雪萧萧,颠沛流离的琴声里,夹杂着男人们碰杯送别的声音。
“贺哥这一去,必定是飞黄腾达了,将来别忘了兄弟们。”
“害,忘不了你们,有来帝都就找我。”
“这些年我最佩服的就是贺哥,贺哥为了搞音乐连个家都没有成,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贺哥是为了音乐,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啊。真男人一个。”
“其实我有一个孩子的,还是一个男孩,算一算到今天应该已经上了中学了。”老贺喝多了酒,眯着眼睛回忆往事,“当年我搞地下乐队,有个妹子是我的粉丝,特别崇拜我,天天来听我唱歌,我俩就好上了。”
别人就问,“那后来呢?”
“那时候我一心搞音乐,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养得了她们母子,唉。”老贺举起酒瓶,灌了自己半瓶酒,“流浪了半生,突然觉得很后悔。这次去帝都,我想去找找她们。也不知道我那儿子,如今过得怎么样。还……肯不肯认我。”
“没事贺哥,找到她们。好好弥补一下就是,血溶于水,毕竟是亲父子,哪有不想相认的。”
“是,是吗?”
“肯定的,来,我们祝贺哥早日认回孩子,从今以后,就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了。”
“哈哈,对,对,恭喜贺哥。”
飘荡在巷子里的小提琴声突然停了,半夏冷冰冰的声音,从台阶上响起,“别去找了,人家肯定不想见到你。”
几个喝酒的男人纷纷抬头向上看,其中有人怒道,“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别乱说话。什么叫不想见,这可是他亲爹。哪有小孩会不想见亲爹的。”
半夏在台阶上慢慢站起身,路灯的光,正正地打在她清瘦而高挑的身影上。
她看上去居高临下,说出来的话冰冷无情,“既然在孩子最需要父亲的年纪没有出现过。就不该舔着脸再去打扰人家的生活。那个孩子想必也宁愿你不要出现。”
半夏在这条街上打工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年纪不大,性格讨喜,哪怕偶尔有人刻意招惹她,她也能谈笑中轻轻松松化解了。很少见有过这样,冰冷带刺,不留情面地说话。
一个男人生气地砸了酒瓶,“嘿,小夏。今天是你不对了啊。你看你这说得是什么话,非要给哥几个找不痛快是吧?”
另一边卖酒的女孩,却伸手把自己手里的烟头丢了下来,“本来就是嘛,她说得又没错。小时候不养,现在回去认什么认?”
男人火大了:“几个妞懂个屁,生养之恩大于天,天理人伦你们懂不懂?”
那些个女孩们年纪很轻,吵起架来却全都是一把老手,恶毒的语句张口就来,“我呸,生养之恩,养又没养,生也轮不到感谢你们。是十月怀胎还是进过产房啊?难道要谢谢你们当初爽过一把?”
“就是,年轻的时候浪得很,丢下人家母子不管。如今老了浪不动了,怕自己没人养老送终,巴巴地想要找回去。想得倒是很美哟。”
老贺在这样的嘲讽中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巷子外走,几个男人急忙追上前去。台阶上的女孩骂舒坦了,趾高气扬地回去工作。
半夏在空荡荡的巷子里站了一会,重新拉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这一次,拉得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曲子里听不见往日的温柔抒情,曲调干净利落,快如疾风。
一辆警车从巷子口闪着灯光经过,移动的灯光把人物的剪影长长拉在墙壁上。拉琴的少女身边,一只竖着尾巴的怪物蹲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昂着脑袋看着她。
夜半时分,回到家的半夏躺在家中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窗外的月亮。
“小月的风格果然不适合我,拉一遍手都快废了。”躺在黑暗中的她仿佛突然来了聊兴,“小莲,你说柴可夫斯基从前学得是法律。后来他是怎么重新进入音乐学校的,他的父母能支持他吗?”
床边的饲养盒里,黑色的小小身影立刻坐直了,仿佛已经等着这个说话的机会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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