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母亲的坟墓那里。池歆觉得自己命不长久大限将至,原主最大的执念无非是死后骨灰能洒在母亲坟前陪着母亲,不让她孤单寂寞。卫断情现在的问话,也大约是想躲回中原,或者帮他找到白发人要解药,诸如此类不如大家再努力一把。
实在不成,他难逃一死,死前求卫断情处理他身后事,起码已经到了母亲坟墓附近,是烧是埋都不算太麻烦人。
卫断情没有池歆想的这样悲观,却赞同这个提议:去池家那边躲着也是个好法子。你之前说你母亲的坟墓那里有山有水,没什么人去。我正好也陪你去,给她磕个头,告诉她让她放心将你交给我。这辈子我能遇上你已经值了,哪怕后半生都是逃亡,东躲西藏,只要有你相伴,去哪里都是欢喜。
这一次是晴天,冬日里难得的温暖。
卫断情终于带着池歆来到了许宓儿的坟前。江南的冬天,与塞外的干冷狂风暴雪不同,阴冷到骨子里,有日头的时候却是暖的。
有很多树还是绿的,大片的草或有枯黄色,却依然茂盛的立在田野之中,将坟冢都遮住了大半。
池歆则轻车熟路,扒开了荒草,带着卫断情去了坟旁的那间茅草屋。
一切就仿佛凝固在了池歆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人来过,也因为房内没有吃食,并未遭到野兽侵袭。落了一些灰,添了几道雨渍几片霉斑而已。
一张竹床,和他当时没带走的被褥都在。炭盆里的炭火甚至能直接点燃。
我去风家之前,就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池家那边平时并不会派人来,这里和我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池歆觉得自己可能是回光返照,精神比前几日好了一些,说话也没有那么虚,或许能让卫断情少一些担忧。
不过大概是,今晚躺下毒发之后,就再不会醒来了。
池歆将他们自己带来的干粮都拿出来,把肉干掰碎,用那瓦罐熬一顿肉粥。一路行来都是卫断情生火做饭,或者直接吃干粮。这一次池歆要尽地主之谊,以真气强撑着努力操持。
你歇着吧,今晚蛊毒发作有你好受。还是我做饭就行。卫断情急忙拦住了池歆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赶回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
粥可算是我煮的,你一定要喝。别的我不会,煎药熬粥这个我做的还是能吃的。池歆本想再多坚持一会儿,不过身体已经被逐渐强烈的痛楚侵占,四肢僵冷真的不想动,意识似是要脱离这个身躯。
如果我死了,你将我埋在这里或者烧成灰洒在我母亲的坟前就好。池歆依着原主残存在记忆中的执念如是说着。
你不会的,药会做成的。李琪的尸首也没找到,他一定还活着,躲起来了。我让人去找了。还有人见到了一个与你容貌很像的灰白长发的人,曾经在池家附近出没。你这么久没去找那个白发人,他也该知道你撑不住了,若真念及亲戚关系,说不定他也在找你。
卫断情话音未落,茅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道黑影带着浓重血气冲了进来。
灰白长发,唇畔和腰间都是不断往外冒出的血水。那人曾经俊秀的脸孔,如今苍白而狰狞。他看到屋子里居然是卫断情和池歆,不禁笑了起来,白齿森森渗出血痕,如魔如魅。他在心中感叹,冥冥中似有缘分,会不会是许宓儿心愿未了才这这样阴魂不散,故意将他们全都聚在了此地一会呢?
少主,又见面了。
卫断情拦在门口,取宝剑在手摆出了防卫姿势,冷笑质问:几日不见,你居然也穷途末路了?你武功那么好谁还能伤得了你?不过不管是谁,我都要谢谢他。现在,蛊毒解药交出来,我留你全尸。否则等你死透,我慢慢在你尸体上搜不迟。
药不能乱吃,我身上除了解药还有一堆毒药。你的小情人即将毒发,没时间等你找解药。再者,你见到我真容,还不知道我与池歆的关系么?有话咱们好好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白发人重伤濒死,似乎畏惧了卫断情,言语也不再强势。趁着卫断情将信将疑的思索,他从怀中翻出了一个药瓶仰头吞服,吃了那药,他整个人的精神比刚才略好了一些。
那种强行提神激发功力的药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你交解药,讲明那些秘密,我不杀你。卫断情当然能看出白发人与池歆的容貌有多么相似,不免趁机要多问一句,诈出更多内情,当年恭王谋逆,你充当说客去圣教总坛找我爹,为了取信,也摘过面具。这么说来你与恭王是兄弟吧?莫非池歆是恭王的遗腹子?
你怎么不认为我是池歆的亲爹?白发人反问。
卫断情给了白发人一个鄙视的眼神,叹息道:莫非你与我娘一样脑子有病,都舍得给亲儿子下这么厉害的蛊毒。所以池歆不是你亲生的,就算你与恭王是孪生兄弟,你们之间的那点情谊,怕也很浅,或者根本是成仇的吧?
白发人没想到卫断情如此厉害,这才见几面,他竟然猜到了七七八八。这世上知道他与恭王是孪生兄弟的,除了池越和卫旻再没别的活人才对。然而这两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晓得他与恭王之间的恨意。
他愣颓然坐在门口,答道:池越也这样骂我,说我疯了。却原来他不是故意激怒我。
池越是不是要追来了?卫断情担心池越那只老狐狸找来,池家人多势众,他是不是该带着池歆先走为上?他这样问,又上前一步,要制服那白发人,搜寻蛊毒解药。
白发人却从怀里拿出另一个瓷瓶,主动递给卫断情:这是解药,你信就给池歆吃了。不给他吃,反正他也熬不过今晚。你也不用担心池越,他比我伤的更严重,怕是要卧床等他那几个儿子给办后事了。
白发人说的话,让卫断情稍微安心,却也生了更多疑心。按理池家祖宅那边的防卫一定很森严,比风家堡不差。池越托病,人应该就在池家祖宅,是怎么与白发人对上的?难道白发人如此胆大包天,敢硬闯池家?池家父子单个或许都抵不过白发人,但父子兄弟那么多人,一起联手阻拦,这白发人怎么可能有机会重伤池越?
那伪君子假装伤重复发留下儿子,不上淮王的当没去参与什么追击魔教的事,还真是老谋深算。现在你们躲在这里就在中原腹地,池家眼皮底下,那帮正派人士怕是已经去了西边扑了个空吧?不过好在池越那老匹夫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敢暗算我,我自然让他真的伤重不起才够本。吃了那种提神药物的白发人,陷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
卫断情稍微引导发问一两句,对方就不由自主说了很多,各种惊人内情连串爆了出来,还真是让人应接不暇实在很出乎意料。
恭王是庶长子,生于今上登基之前。恭王生母杜氏身份卑微,族人新归附□□,送她笼络还是皇子的今上。旁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暖床物件而已,但她野心极大用了手段,先于正室生下孩子,结果是双生子。
皇室素有禁忌,孪生子不得继承皇位。于是这白发人自一落生就被杜氏族人秘密带走,皇室根本不曾记档。白发人随了杜姓,与族人一起生活在西部边陲。
杜白衣是他的名字。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族人很穷困,若不是族中送了女子入宫,他们根本无法获得土地定居。他这样能穿得起白色麻布粗衣的已经算是生活条件好的,更多人衣不蔽体,幕天席地状若野人,大字不识一辈子放牧牛羊,还要与狼群和马匪争才得一口吃食。
幸而杜白衣有习武天分,被云游的高人收为弟子,他习得武技保护族人免受匪患与兵痞的骚扰,日子若一直如此倒也安逸。
那个高人的门内却出了个逆徒卫旻。一夕间师门覆灭,杜白衣因为护送族人上贡京中,才躲过了一劫。在京中他无意间发现了大皇子与他容貌一般无二,杜氏却惊慌失措勒令他永远在人前戴着面具不得以真容示人。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母亲选择另一个儿子,图谋更大的权势。他就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功出神入化,也无法取代恭王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
嫉妒让人发狂,对亲情的渴求扭曲都变成了恨意与日俱增,杜白衣选择了报复。
他表面上遵从母亲安排,成为了恭王的一柄剑,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恭王谋逆,他不过火上浇油,伪装身份加入魔教取得卫旻的信任,也是让他恨的这些人能够覆灭的更快一些,狗咬狗。
其实若无他的背后倒戈,对朝廷出卖了恭王的计划,以魔教当时的实力,恭王说不定真能成事。可他怎么能让恭王得偿所愿呢?
然而太子还是死了,除了恭王想让太子死,另外有人推波助澜。这么多年,杜白衣终于查明白了,那人就是淮王。
淮王的生母是皇后的婢女,与杜氏差不多的卑微,却始终表现出了足够的恭顺,对皇后言听计从,教导淮王事事听从太子,才满十四岁的淮王封了郡王之时就离开了京城,去边疆历练。在所有人看来,淮王从来没想过要争那个位置。
实际上若是恭王和太子两败俱伤,全都死了,那么排行第三的淮王,一直恭顺的孝敬皇后尊重太子的淮王,显然是能得到最大利益的。便是一直没能获得太子的头衔,也绝对是能稳扎稳打,逐渐手握实权,今上最宠爱的儿子。淮王越是不争,越是得宠。
只要熬到今上寿终正寝,年纪最长的淮王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比旁人更高,甚至德高望重到压过了嫡幼皇子的风头。
你和池越一起密谋寻找恭王宝藏,却为何翻脸了呢?卫断情好奇问了一句。
杜白衣双眼迷离的惨笑道:池越那老匹夫光想名利双收,又不肯自己出人出力。拿着这让人上瘾的药威胁我,哄我杀了淮王,嫁祸给魔教。等着朝廷震怒,他再抖出淮王当年推波助澜间接害死太子的证据,指出风家与淮王勾结,意图将武林高手们骗去西北与魔教杀个两败俱伤,淮王才好在中原施展拳脚。姓池的那老匹夫,披着一张人皮,一件人事都不干。这么多年我与他虚与委蛇,也实在腻歪了。他这样算计着我的那半宝藏,我不在乎钱,也要在乎这面子。
卫断情之前吞了一粒解药,过了一炷香毫无异状,才将解药给池歆服下。这时池歆的疼痛逐渐消失,那解药起效似乎很快,片刻后他就能从床上坐了起来。
池歆刚才听了他们聊天,也免不了好奇道:杜叔叔,你说的宝藏,我根本不知道啊。我娘若是知道,或许早就告诉池越了。
我也这么觉得,我怀疑池越早知道宝藏的事情,却满嘴谎言以此利用我帮他刺探情报帮他做事。其实我也瞒了他,其实你也是双生子。你的孪生兄弟在十四年前与你们失散,最有可能是被西逃的圣教中人当孤儿捡走了。
十四年前,小药奴也好池歆也罢,都是襁褓中的婴儿。一个跟着母亲去了江南,一个流落圣教成了药奴。
原来,他们本是一母同胞,所以魂魄相连么?
卫断情还记得惨死的小药奴,记得他与池歆相似的容貌。小药奴为他试药多年,终于治愈了他的蛊毒。冥冥中早有定数,让他遇到池歆,要用自己的余生还这份情。
为什么又良心发现的给了解药?卫断情提出最后的疑惑。
那不光是解药。杜白衣闭上了眼睛,气若游丝,我猜你就会先替他尝药,这既是之前蛊毒的解药,也是新的蛊。以后你每月都会毒发,只能与他温存才会缓解。祝你能陪他一起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几年之后。
鲁王起兵造反,却被中原武林世家集合高手,连斩鲁王数员大将和心腹官员,叛军连鲁地府城的地界都没出,便群龙无首鸟兽散了。
打着平叛旗号的淮王,率领大军刚刚进了鲁地,却被狗急跳墙的鲁王残党派出的刺客袭击,重伤不治而亡。
当今圣上哭了没几日,就接到秘密信函,形势瞬间反转,金殿上怒骂淮王逆子,皇陵厚葬满朝哀思,改为将淮王满门贬为庶人、淮王曝尸荒野。
后来有传闻,说那封信上详尽的记载了淮王当年恶行以及罪证。包括间接害死太子、秘密练兵蛊惑串通鲁王谋反,残杀名门正派点苍派十数人、屠尽药谷百余口栽赃陷害圣教,妄图挑唆中原武林侠士远赴西域与圣教火拼消耗精锐,到时淮王好借平叛时机一举把控朝廷兵权,控制武林势力。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令人发指的禽兽行径。
朝廷的风雨对江湖的影响并不大。
池越瘫痪在床,四肢动不了口不能言,却一直吊着一口气不死,还不如死了干净。池斐冷眼旁观着二弟三弟在父亲病榻前装孝子,争着宠爱,知道他们无非是要家主之位,谁有本事谁拿走。他池斐才不在乎,他早对家主之位没了兴趣,只打算继续寻找四弟池歆的下落。
风思雨将池歆那封亲笔信一直贴身藏着,不让任何人碰触。便是亲爹风一舟,也只能是听他读信,不能摸那张纸更不能拿走。风思雨说这是池歆留给他的,旁人都没有,这不只是信还是信物。见证了池歆对他的情谊。待来日,他找到机会报了池歆救命之恩,他再当面亲手将信还给池歆。
卫断情和池歆改易容貌,装作普通客商在中原游历玩耍,吃遍大江南北。今天再次来到沧城内,池歆突发奇想去了王嫂点心铺子里闲坐。
他们要了许多好吃的点心,一边喝茶一边听书,说书人编的天花乱坠吹嘘江湖上大风大浪的最新段子,却远不如真实发生过的那些惊心动魄。
卫断情悄悄问池歆:池家那些假兄弟你不见也罢,风思雨那么想你,四处打听你消息,你怎么也不见他。当年你不是还舍命救过他么?现在我快被你吃穷了,不如找风思雨要点盘缠?
池歆惊讶道:少主真的被我吃穷了?你当年可说顿顿管饱,我才跟你走的。
卫断情带着哭腔道:那时你中毒胃口小一天吃不了一顿。你现在一日三顿正餐,顿顿比我吃的多。下午一顿加餐,晚上又要一顿宵夜,走哪里吃哪里,盘缠确实不够用了。
那也不去找他们。风思雨一直单身不婚,你不是说他对我意图不轨,让我躲着他么?池越应该也告诉池斐了,我并非池家子。池斐还那么着急寻我,难道是为了亲情?怕是还用这套引我上勾,骗我做什么坏事。我不信他们。
池歆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最近做梦,总梦到母亲。可能是我年幼时,她对我讲过她的家乡。她说那里山中有一座很深的洞,洞外有机关,她教了我怎么进洞。当我长大记事,她就好像再没说过了。我总觉得如果恭王真有宝藏,或许会藏在那里。要不趁着咱们还有点盘缠,去那里看看吧。
今晚是不是又该温存了?卫断情并不是真没钱了,对宝藏也远不如对池歆的兴趣大。
池歆嗔怪道:你不是每月毒发一次,怎么现在才几日不到就又要温存?还嫌弃我我吃这么多,也是体力损耗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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