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幢三层建筑,有草坪、花园、马厩以及……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体面人家该有的东西。
“房子的外观是灰色的,周围没有什么人家,阴天下雨的时候,远远望去,桑菲尔德就好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牢笼,总是会让人心生压抑或者烦躁。当然,如果你懂得享受孤独的话,或许会觉得那是一处绝妙的隐居之处。”
裴湘默默瞧了一眼罗切斯特,心说你这样介绍桑菲尔德,就不担心七岁的小姑娘产生抵触或者害怕的心理吗?
“桑菲尔德的花园里有花吗?周围有果树吗?房子里面的客厅和餐厅足够宽敞漂亮吗?有没有枝型的水晶吊灯和厚实的土耳其地毯?窗帘是紫色的还墨绿色的?那位负责照料我的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脾气如何?庄园里的其他仆人都怎么样?”
“阿黛勒,你的问题可真多,我可没耐心满足你的好奇心。”
“罗切斯特先生,拜托你说点具体的、温馨的细节吧,讲一讲家具上的花纹和壁纸的颜色,总之,说些好听的。你刚刚说,桑菲尔德像是一个牢笼,有些吓到我了,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罗切斯特冷嗤一声,觉得小孩子就是麻烦。
他想,他是决计不会为了迁就一个小不点儿,就毫无原则地更改自己对桑菲尔德府的一贯评价的。
“阿黛勒,你得知道,生活里并不是处处如意的,做噩梦是每个人成长中的必然经历。”
裴湘不满道:“可我才七岁,脆弱得和小羊羔一样。”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狡猾的小羊羔,”罗切斯特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不过,为了尽到监护人的责任,我勉强和你说说桑菲尔德的其它方面吧,以防你这只小羔羊被吓得哭哭啼啼的。”
裴湘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罗切斯特喝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道:
“因为我常年不回去,那幢宅子里的仆人不多。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一个叫莉娅的女仆、车夫约翰和厨娘玛丽夫妇,还有做针线活的格雷斯·普尔太太。
“阿黛勒,费尔法克斯太太是个寡妇,过世的费尔法克斯先生和我母亲那边有些亲戚关系。她脾气不错,虽然没有过人的才智,但是尚且能够胜任管家一职,由她照顾你的日常起居,我比较放心。”
裴湘问道:“费尔法克斯太太会因为我妈妈的缘故不喜欢我吗?就像那个艾伯特一样。”
“她不知道你的来历,你也不要同其他人多提以前的事情。等我去伦敦处理好一些手续后,你就不是塞莉纳·瓦伦的女儿了,明白吗?”
裴湘飞快点头:“我明白的,罗切斯特先生。”
说完之后,她朝着罗切斯特露出一个开心甜美的真诚笑容,一双眼睛闪亮亮地望着自己的监护人,十分坦率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罗切斯特立刻别过脸不看裴湘,片刻后,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嚷道:
“已经这个时间了,阿黛勒,你是不是该回房间休息了,不要一直待在客厅里叽叽喳喳地提问题。”
裴湘笑眯眯地说了声好,她起身抱了抱满脸不乐意的罗切斯特,然后才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次日,裴湘和威廉、诺顿、西奥多告别。
转天,她坐上了前往桑菲尔德的马车。
抵达新住处后,裴湘有了自己的卧室和小书房。
因为她的强烈要求,索菲没有和她住到同一个房间,而是被费尔法克斯太太·安排到了隔壁的小房间。
晚餐后,罗切斯特先生交代费尔法克斯太太好好照顾裴湘,并给她找一位合格的家庭教师。他本人则要在第二日赶往伦敦处理一些事情,并不会在桑菲尔德多停留。
“阿黛勒,我考察过你的天赋,无论是语言方面,还是在绘画、音乐等艺术领域,都非常有灵气。当然,你也不要过于骄傲得意,因为孩童时期的灵气天赋并不是永远用之不竭的。你若是因为懒散和傲慢而荒废了上帝的恩赐,难免会变成一个平庸浮躁之人。”
裴湘正襟危坐,认真聆听监护人的教诲。
罗切斯特继续说道:
“所以,我会让费尔法克斯太太给你尽快安排一位家庭教师,让对方给你做一些基础启蒙。两三年后,如果你依旧拥有优秀的潜力,我会想办法帮你物色更加专业的老师或者学校,让你接受到更系统的教育。”
“罗切斯特先生,请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好意的。”
“最好这样,”罗切斯特轻声呢喃了一句,“但愿你能抓住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别被愚蠢、浅薄和冲动左右了人生,就像我一样。”
男人的神色有些倦怠,从走进桑菲尔德开始,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孤寂之感就变得更加浓厚了。
在这座宅子里,美味丰盛的晚餐、华丽明亮的房间和恭谨殷切的仆人都不能让他展颜,他坐拥财富,却把自己困在荆棘沼泽当中。
第二天一早,罗切斯特骑着他的黑马美士罗出发了,陪他出行的还有一条叫做派洛特的长毛狗,一人二宠很快就消失在了晨曦薄雾当中。
裴湘坐在三楼某个无人房间的窗沿上,目送罗切斯特离开。
半晌,一阵沉闷而古怪的诡异笑声传进她的耳中,那声音断断续续、嘶哑难听,和着不远处教堂醇厚古拙的悠扬钟声,让人无端产生毛骨悚然的惊颤战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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