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麟抱着樱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即使混不吝了些,却也从未见过血溅三尺的场面,更何况在此地滞留越久,暴露的危险就更大。
终于,他鼓起勇气率先迈步而去。
两位郎君的肩膀相撞,陆云渡见她把脸深深埋入旁人怀中,却始终不肯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就这一瞬间的失神,两人已经走远。
*
樱樱被刘麟带到公主府的别庄上养病。
她那日受了伤,又受了不小的惊吓,刚到别庄上就病倒了。
深夜,窗外春雷滚滚,一声闷雷在云层中翻滚了许久,终于在天边劈出一道白光,声响震耳欲聋。
本就睡得不太|安生的樱樱被从噩梦中惊醒,她嘴皮干涩,雪白里衣因沁出汗水而紧紧贴着背心,她沉沉喘了几口气后,终于认出自己是在公主府的别庄上。
嘴里一阵一阵的发苦,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只摸到清凉的药膏。每一次呼吸都添一份痛楚,提醒着她那日的命悬一线。
她下地去准备倒一杯冷茶,却在又一次闪电划过时,清晰瞧见门上印了个模糊的影子,她吓得尖叫一声,手中杯盏落地。
“樱樱,你没事吧!”
门外赫然是刘麟的声音,他只是半夜醒来时发现在打雷,知道她这几日都睡不好,担心她会被雷声吓着,准备过来看一眼。
本来只打算在院子里看一眼的,谁料竟吓到了她。
在经历最初的惊恐过后,樱樱迅速平复下心情,正冲着门外轻声道:“多谢郎君,我没事。”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指尖突然一痛,忍不住轻嘶出声。
“樱樱,怎么了?”
借着窗外极为暗淡的月光,樱樱勉强看清指尖是被碎瓷片划了个口子,指尖冒出些许血珠,她只道:“我没事,不打扰郎君了。”
她虽说没事,刘麟却听出她声音里的一丝痛楚,想到方才茶盏落地的声音,心中有数了。
他转身离开。
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樱樱这才挑灯,坐在桌边,本想借着烛光把碎瓷片挑出来,但她手上拿不稳针,反倒把伤口弄得更是狰狞。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刘麟去而复返,“樱樱,我给你拿药来了,你用点药吧。”
他等了一会儿,似是害怕打扰了她,又道:“我放在门口了,你、你来拿吧,我回去睡觉了,有事就叫我。”
说罢,他匆匆离去。
半晌时间后,樱樱才打开房门。少年郎君早已踩着一地水光离去,她站在门廊深处久久望着深夜出神。
良久,一滴冰凉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第二日清晨,樱樱走出房门,却和最意想不到之人迎面相见——陆云渡负手站在廊下,眉目冷淡地望着她。
不知他在此地站了多久,连衣衫都透着微微湿意,他身边停了辆马车,刻着陆家标识的铁马在清风拂动下叮叮当当。
见到樱樱出来,他眼神也无波动,只扭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刘麟。
刘麟上前来,眉间有不属于他的淡淡愁意,“樱樱,陆老夫人让世子来接你回去。”
老太太还不知道那日的事么?
她怀着最后一丝侥幸与希冀,闻言抬头迅速望了陆云渡一眼,他却不肯同她眼神交汇,目光只落在远处历历青山上。
一旁的修文把马车赶了过来,替她布置脚凳,一边讪讪笑道:“姑娘,请吧。”
没了那个“表”字,无声宣告了她的身份。也是,陆家这样的世家,想查清楚她的身份,简直易如反掌,先前不过是众人都未曾起疑罢了。
她当初被赵二逼得没法子,偏生许夫人许老爷前脚后脚跟着仙去,她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逃妓,甚至连贱籍都未曾脱去,又骤然失去许家的庇护,简直走投无路。
许瑛身子本就不好,在船上熬了两月,几乎被掏空根基。弥留之际,她拉着樱樱的手,断断续续道:
“你救我一命,你给我做妹妹好不好?”
“你跟着陆家去金陵吧……就当是替我去看看,我都未曾去过金陵呢……”
留在山阴,就是重新沦入从前的境地;向前一步,却是许家姑娘堂堂正正的身份。
她把平生所有的勇气都押在陆家来人上,终于在赵二给出的最后期限前一日,随陆家来人登上前往金陵的船只。从此山阴再无花魁玉奴,只有许家姑娘许樱。
此时望着陆云渡微冷的目光,她脑中一阵恍惚,到陆家这大半年是她这辈子最为舒心快活的日子,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被人这样万般宠爱过。
然而……她是赌对了?抑或是赌输了?迎着初春刺目的日光,樱樱闭了闭眼,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她总得给老夫人一个交待,陆家是少不了要去一趟的。
她向刘麟点点头,提着裙子登上马车。
修文小心觑一眼主子的脸色,见他平静无波的眸子下隐有怒气,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只得在心底暗骂一声修竹早不回来晚不会来,偏挑这个时候回来。
然而即使他这样暗自腹诽,却隐隐知道,主子气的恐怕不只是姑娘隐瞒身份这件事……那日姑娘被刘郎君接走后,郎君的怒气,他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不住后怕。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不知晃悠了多久,终于在陆家门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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