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乙将脑袋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里。
于是张泽懂了:“是不能说。”
他暗斥一声,狗系统,成天不干人事,就知道欺负天乙。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推到系统头上准没错。
张泽手上用了分力,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不能说就不能说吧。你的话我记下了。走,收拾收拾屋子,准备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说完,他一马当先往客房走,也就没看到,在他身后的天乙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越发担忧起来。
为了方便赶路,张泽他们的行李只有大小两个包袱,是以虽然比谷清风上去的晚,收拾完也能在门口碰上。
“谷兄,你那边没事吧?我刚听到你房间好大一声动静。”
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客栈的房间又不隔音,张泽被惊得差点没拍碎屋里唯一的木桌。
“惊扰到张兄,真是罪过。”谷清风无奈地摇头,“不小心撞倒了椅子,让张兄担忧了。”
他人私事本就不便多问,见谷清风等在门口,估计是有事情吩咐青影,张泽带着天乙先走一步。
目送他二人离开,谷清风活动一下隐隐泛疼的手掌,白玉扇在手心一下一下地敲,过一会儿,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索性扔下青影,先行离开。
又等了一会儿,四个人凑齐,能开饭了。
谷清风不差钱,命店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管上。
青影本想站在一旁服侍,奈何张泽已经拉着天乙坐下,只他一人站着实在别扭,谷清风自认不是什么死守规矩的老古板,没那么多讲究,干脆把人按在椅子上,凑个四人桌。
“客官,您的菜都上齐了,慢用,慢用。”店家笑呵呵地放下最后一道红烧鱼,自个儿跑去柜台后,趁着空闲一笔一笔地算店里的账务。
谷清风颇为挑剔地戳戳自己碟子里的豆芽菜,眉毛挑得老高。
说到底,平安县城只是个小县城,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大鱼大肉,所谓的“丰盛饭菜”也只不过是多做了几道家常菜,再添一条时鲜的鱼。
能接受一路干粮白水的谷清风到了这个时候,倒是开始讲究起来,左右不肯下口。
直到青影将一块剃了刺的鱼放进他盘子里,才抵不过香气,勉强尝一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桌上多了个抢饭的人,立刻吃饭如打仗,就连饭菜都陡然香了不少,以至于这一桌四个人,明明有三个都是一流的武林高手,愣是等酒足饭饱,才发现外面居然在下雨。
夏日的雨多得是电闪雷鸣,来势汹汹,恨不得昭告天下,而少有这样淅淅沥沥,只是自顾自地下。
本就临近夜晚的天空阴沉下来,潮湿的空气弥散在客栈。
落雨之下,行人匆匆归家,于是原本还算热闹的街道就此安静下来,在雨声中愈发显得空寂。
萧萧雨声起,更添一分忧。
于是,在这个稍显寂寥的时候,点一壶烧酒,并一碟下酒小菜,再叫来懒懒拨弄算盘的店老板唠几句家常,再合理不过。
店家倒也爽快,另往桌上加了一盘炒得喷香的花生。
一口酒一口菜,再来一粒花生米,好不惬意。
张泽举起酒杯,凑到鼻子跟前嗅一嗅:“老板在这儿呆多久了?”
圆脸的店老板眯着眼睛算算日子,算完,自己都带了点感慨:“我自小就在这儿长大,到如今,差不多有五六十个年头啦。”
五六十年,已经是半只脚入土的年纪。
谷清风捡了一粒花生,扔进嘴里,嚼完满意地微微点头:“听店家的话,你祖上不是这儿的人?”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店家拱手道,“我爷爷原是蜀南的农民,靠着一亩三分地养活全家老小,日子虽然艰苦些,倒也能过得下去。”
一听有故事,张泽把酒一口闷了,然后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追问:“然后呢?”
店家苦笑一声:“然后,城里的大老爷征的税一年比一年多,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一大半都被当官的拿走,家里就穷的揭不开锅了。”
讲到这儿,店老板苦涩地摇头:“征税也就算了,还正好碰上大旱,缺水,庄稼养不活,都枯在地里。我爷爷正愁着呢,大老爷派人来我们村,说是要征壮丁去修什么……修什么……”
到底是很多年前的事儿,店家有些记不清:“修什么房子。我爷爷没办法,就带着一家人离开蜀南逃难,一路逃到这儿。”
王朝兴替,最苦的总是百姓。
张泽刚想着安慰几句,店老板已经振作起来,换上一副轻快的表情:“现在就好过多啦。我像我儿子那么大的时候,新来的大老爷派人修县城,我爷爷赶上好时候,在县里开了这家客栈,攒了点钱,给我取了个媳妇,还生了个儿子。”
张泽想到那个一见面就夸谷清风“貌美如花”的店小二。
谷清风明显也想到了,顿时脸色有点黑,语气也是难得的不客气:“就是那个小鬼?”
店老板连连赔罪:“我家小子性子皮,学了两句文绉绉的话就到处用,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知道谷清风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张泽揶揄地跟着劝几句:“谷兄,不如就算了吧。”
谷清风没好气地瞥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张泽,再开口时,确实不见了方才刻意为之的恼怒:“那小子,是油嘴滑舌了点,可也机灵的很。好好教养,多半能成些气候。店家有个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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