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婕妤垂下头,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江嫱突然想起日记本里的内容,以前的江嫱表达不满和排挤的刁难方式之一,就是不愿意和边婕妤一桌吃饭。
她吃,边婕妤就不能吃,反之,她就不吃。眼不见心为静,倒是个有脾气,简单粗暴的姑娘,可谁都没有资格劝她放弃这样疏解自己的方式,除非你能给她更好的法子。
孩子天生排斥后母,把她们视作攻城掠地的坏人,这个陌生的女人一来就夺走了父亲全部的爱,江年亦是如此,他对边婕妤的宠爱已经分不出之一给女儿。
这是男人的疏忽大意所酿成的错,更何况这个后母的年龄微妙,实在年轻的让人尴尬。
“过来坐下吃饭吧。”江嫱收起怀表,直视边婕妤,“以后不用刻意避开我了,老夫少妻而已,只要感情到位性别的局限都不复存在。你们能扛得住世俗的偏见,就算我反对的再激烈,蹦哒得再高,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江年抬头看向江嫱,微微抿了抿唇,回头对着边婕妤点了点头。
这位年轻的后母登时眼泪啪嗒啪嗒掉着,身体颤抖着围坐在饭桌前,红着眼眶感激地看着江嫱。
江嫱有些想笑,如果以前的江嫱知道替她活下去的人是这么对待她视作首号大敌的仇人,估计气得想当场活过来,把自己踢出去。
其实江嫱只是可怜江年,从他的身上她似乎能看到江学义的影子,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悄无声息就没了。
“叫你阿姨显得太老,叫你姐吧,名义上你又是我长辈,婕妤这名字好,以后我就叫你小娘娘吧。”江嫱看着边婕妤问,“有意见吗?”
边婕妤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摇头,“没有。”
“嗯,这糖醋排骨很好吃。”江嫱夹了好几块,从细节里捧她的场。
江年突然放下筷子,唇瓣翕动,欲言又止,最后他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道:“小嫱,对不起,昨天爸爸……动手打了你。”
江嫱吐出一块骨头,没怎么在意地挥挥手,三人都不怎么说话,但气氛总算没那么僵硬,她吃过饭就回了房间,简单洗漱后瘫上床。
客厅里江年在看电视,她的房门蓦地被人敲响,江嫱翻了个身面朝门的方向,懒懒说了句,“进来。”
边婕妤拧开房门手里还端着杯牛奶,立在门口局促着不敢往前,“你睡眠不太好,喝杯牛奶能助眠。”
以前的江嫱强调过,不许边婕妤踏进她房间半步,江嫱只好自己起身去接过牛奶道声谢。
而边婕妤没说过,以前的江嫱是不喝她亲手送得牛奶的,都是她热好牛奶后让江年送进去。
这个姑娘对她十足十的恨意她一直是心知肚明,只是现在,她突然有勇气想试试,哪怕她抑制不住捧着杯子的手一直颤抖不已。
周日江嫱决定出门逛逛熟悉环境,主要是想试试凭前天的记忆还能不能找到学校的位置,吃了早饭她又睡了一上午,直到下午才拖拖拉拉出了门。
她特意带了个小本子记录走过的路线路标,这里可没有导航,走丢了差不多人也就丢了。
江嫱先在居住的那一块儿附近溜达了一圈,这里的总体环境是真的很不错,清幽雅致,算是这个年代档次不低的高档住宅区了。
小区外是一条三米多宽的行道,道路两旁都种了行道树,树种是蓝花楹。
江嫱一眼望过去,蓝花楹几乎与人行道如影随形,待到五月开花季必定一番盛景。
她运气好,没想到这时候还有卖糖炒栗子的,江嫱买了一袋揣在怀里抱着,栗子热乎乎的还冒着香气。
江嫱边吃边朝着记忆里的路线走着,还好前天离校的时候天还没黑,不至于因为白天和晚上的视觉差距找错方向。
找到学校踩了点,她就无事可做了,但也不想那么早回家,江嫱就在街上像只鬼魂一样游荡。
每个城市都有它的两面,或灯红酒绿的繁华,或市井流气的贫瘠,彼此间像是横亘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在悄无声息间细致划分。
这一点,六岁时初到上海的江嫱就深谙这个道理,当时刚搬进老弄堂的江嫱抬头看着自己头顶错综复杂交织成网的天线电线,以及各家各户晒在窗外的女性内衣裤和衣服还在啪嗒啪嗒滴着水。
那出水量,简直就像直接从水桶里捞起来就挂出来了。
要是运气不好碰巧淋湿了楼下经过时没来得及躲开的邻居,对方会当即垮下脸仰起头,指着那户人家的窗户就是骂骂咧咧的一通亲戚问候。
江嫱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她只知道爸妈说上海是个很繁华漂亮的大城市,她来时确实也见到了他们口中的上海,但没想到披着繁华外皮的上海,还有这么个地方。
而此时的江嫱也误打误撞闯进了这么个地方,只是这里要开阔得多,不似上海老弄堂那般逼仄,处处透着一股寸土寸金的昂贵味儿。
这是一条生活气息浓郁的老街,江嫱边走边看一路走到了街尽头,周围都是老旧的店铺,卖早餐的、杂货、米面店、理发店、修自行车收音机各种家用电器的。
店门外还有几个闲来无事的妇女聚在一起做散工,双脚把缝纫机踩得“哒哒哒”作响,边缝制手套边聊得乐呵,各种市井生活的气息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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