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心中一凛,知晓这无念大师约麽是猜透了他的不同。
因缘际会,机缘巧合。白渺在桌子下的手被武帝握住,他偷偷一笑,继续说道:大约就是缘分二字了。
无念沉默,缓缓起身,冲着反应不及的白渺就是一个鞠躬,随后他缥缈的声音也传来,这是天意!
涂修霆凝眉,有几分不耐烦于无念的不清不楚,便道:所以大师看出了什么?
无念摇头轻笑,浑身都变得放松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陛下只需要知道,小殿下贵气逼人就够了!
说着,无念也不等武帝发话,便自己转身离去。
贵气逼人?白渺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武帝,那不是应该说你嘛?
涂修霆抚了抚白渺的发顶,眼眸微眯,显得有些深不可测,渺渺有了朕,可不是贵气逼人?
一句话说得白渺两颊泛红、默不作声了。
*
是夜,满天星辰,晚风微拂,白渺已经睡下了半个时辰。
涂修霆无声的从龙塌上起身,手指在身旁少年的后颈一按,白渺便头一歪,睡得更沉了。
照顾好他。起身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夜行衣,武帝对守在窗外的歧仲说得。
是,主上。
涂修霆悄然无声的离去,在夜里同夜歧带了几个暗卫便往多宝寺去。
多宝寺的厢房内,陈设简单却不俗。
淳德太后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鬓角的白发,有抬手抚上眼尾的细纹,皱眉道:哀家怎地又老了
她不满的叹气,却又很快打起精神,吩咐身侧的侍女,去,给哀家端一碗驻颜汤来。
是。
不一会儿,淳德太后的梳妆桌上就放了一碗黑红色的汤水,夹杂着腥气,看着有几分瘆人。
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淳德太后唿了口气,又照了照镜子,只觉得自己仿佛瞬间便容光焕发,蜡黄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今日的汤怎地有些发苦,不过她喃喃道:这驻颜汤果真管用
朕给的恩赐,自然管用。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淳德太后的后面响起,她惊得打翻了瓷碗,踉跄转身,双手虚扶在了桌面上。
陛、陛下?
是朕。
只见一身黑衣的涂修霆缓缓从暗处走来,而他身后的暗卫则是手中拎着瘫软的女子,正是伺候在太后身侧的那位侍女,同时也是在宫外传白渺谣言的那人。
涂修霆斜眼瞧了那侍女一眼,道:既然那般能说,便割了舌头吧。
是。
瞬间,一阵血污,那侍女只能无声的捂嘴抽搐在地。
你、你畜牲!淳德太后此刻哪里有之前的从容淡雅,倒是抖如筛糠,不免加深了脸庞的皱纹,疯狗!哀家是太后,你不能对哀家无礼!
涂修霆讽笑,太后娘娘莫不是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淳德太后一愣,过去那属于大胤皇宫的记忆也逐渐浮现那时的她是先帝的皇后,享尽世间的雍容,却得不到先帝的心。先帝沉迷美色,宫中的宠妃一年一换,便是她宫中略有姿色的小宫女,只要被先帝瞧上了,便能计入后宫。
她嫉妒啊!她不美吗?
先帝告诉她,她不够美。
于是自那以后,淳德太后便时时刻刻在意自己的容颜,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偏方,说是用纯洁少女的鲜血沐浴,便能吸取其中的精华,让她永葆青春。
她信了。
于是那几年里,宫中新进来的小宫女总是一批一批的少,但因为有她皇后的身份压制,再加上先帝的荒淫无道,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这些;至于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她也只会施舍般的送去一些银钱,便当做是买了一条鲜活的人命回来。
但是她并不满足于此。
后来,她听信妖邪道士的言论,说是辅之以十二岁之下、元阳未泄的少年之血,便能事半功倍。
可这偌大的皇宫中,上哪找这样的人?
宫中的少年要么是尊贵的皇子、早早就被教导房事、泄了初次,要么是没了根的太监、哪里有元阳之说?
因而这些人都是对淳德太后无用的,直到她想起了那个住在冷宫里、可以被所有人欺凌的五皇子。
于是,在涂修霆刚摆脱了自己母亲的折磨后,便被当时的皇后在夜里绑走,成为了一个人形放血工具。
白日里,涂修霆是冷宫里人人可欺的五皇子,夜里便是被皇后宫里人按着放血的小少年。那一月两三次的放血一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涂修霆有了权利,让宫中的人不敢再动他,才叫淳德太后转移了目标。
便是多年多去,涂修霆也不会忘记自己被人按在地上,只能无助的瞧着手臂上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逝,直到他双眼昏花、浑身发冷。
为了报复,在武帝继位后,他并没有立马了结淳德太后,而是意外顺从的允许了那女人去多宝寺祈福的要求,但这并不表明武帝会放过她有的报复,是细水长流。
你、你什么意思
淳德太后霎时也忆起涂修霆这疯狗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年他能弑父杀兄,那么对她一女流之辈,又怎会心软。
淳德太后忽然心里弥漫起了浓浓的恐惧,她倏忽想起了此前武帝出现时的一句话朕给的恩赐,自然管用。
你、你说是你的恩赐淳德太后颤抖着手指向武帝,声色沙哑,这驻颜汤,是你送来的?
是朕,涂修霆点头,他唇边噙着冷笑,大刀阔斧的坐在一侧的软榻上,漫不经心道:太后不是喜欢用人血泡澡吗?或是以人血入药以保容颜?那么这猪血汤药,你喝的可还开心?
猪血确实能美容养颜,可若是喝的多了,便容易叫人烦躁、头晕,甚至是腹痛,而淳德太后为了驻颜,一日三餐都要喝那猪血熬出来的驻颜汤,经此以往,身子自然是有了很多的并发症。
涂修霆知道淳德太后在乎什么,无非就是外貌和尊严,因而每一次驻颜汤都是取最新鲜的猪血,热腾腾便在其中加上几味草药中和了那腥气,就给端了上来,那滋味儿喝的多了,淳德太后早已经习惯。
呕
涂修霆话落,淳德太后便掐着嗓子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说来也可笑,这位为了容颜泡人血浴、喝人血汤的淳德太后,竟是个茹素长达几十年的信佛之人,她会放生鱼、龟,放生兔子、野鹿,可也是她能亲手拿刀,放了那些处子的鲜血,不知道害了多少条人命。
太后怎么了?武帝看的好笑,只觉得这女人真是又虚伪又恶心。
你这个孽障!疯狗!咳咳咳淳德太后这几年来身子越发的不行,没骂几句便通红的脸开始咳嗽,身子发颤,脚步虚浮,哀家是大胤的太后,咳咳、你敢动哀家?
为何不敢?涂修霆语气慵懒,忽然笑了,今日的驻颜汤里,新加了一味药,太后觉得可还喜欢?
淳德太后想起了今日饮用时的一抹苦涩,她手指痉挛,立马伸着指头想要抠自己的嗓子眼,试图吐出之前的驻颜汤。
见她干呕了半天,武帝忽然失去了兴致,他起身道:太后也莫要折腾了,最后这点儿时间,倒不如安安静静待着,下辈子投胎可莫要碰上朕了。
说着,武帝便同暗卫离开,室内只剩下一抽搐吐血的侍女和不住抠着嗓子的太后。
孽障、是孽障咳哀家要、要杀了你
淳德太后的嗓子发出了诡异的喀喀声,她的脸涨的发红发紫,眼珠凸起密布血丝,太阳穴两侧的青筋一鼓一鼓,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
噗!
一口黑血落在了地毯上,淳德太后昏花了双眼,只能颤抖的跌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在断了舌头侍女的惊慌之下,一把炽热的火焰蔓延到了室内,烧尽了一切的肮脏。
*
佛塔之上,无念穿着一件白衣,静默的看着多宝寺东面那燃起来的厢房。
许久,他双手合十,诵完一段超度的经文,才轻声一叹,阿弥托佛,都是孽债啊!
作者闲话: 来了~
第095章 异样
第二日一早,白渺醒来便见宫人们行色匆匆,似乎在忙什么事情。
武帝看白渺疑惑,开口解释道:昨个晚上太后犯了疯病,一把火烧了多宝寺的厢房,连带的自己也死在了火中。
犯了疯病?白渺一愣,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他挤了挤眼睛,小声道:陛下,是你吧
涂修霆懒懒看了看颇有些贼眉鼠眼的小家伙,好笑的点了点对方的额头,是朕。
他解释道:淳德太后可不是什么好人,早些年她为了自己的容颜,手里害了百十来条人命,便是为了用那处子血沐浴。
白渺一脸恶寒,他简直不能想象全身泡在鲜血里的滋味,那得多恶心、多难受啊。
本来之前对于太后送美人进宫,白渺只是单纯觉得心里膈应,但眼下知道了淳德太后曾造下的恶果,白渺就彻底对这人没了一丝好印象,不过他倒是更加关心武帝,陛下,那别人会不会怀疑啊?
最开始白渺知晓淳德太后是为国祈福才去多宝寺的时候,先不说此人到底是好是坏,但只要这一层原因是被众人所悉知的,那么便会自发的觉着淳德太后是信奉佛法的大慈大悲之人。
而白渺怕的就是武帝此举,会引来众怒。
涂修霆知道白渺担心什么,他安抚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太后做的那些事情,今早下朝便会昭告天下。
他们会信?白渺对于武帝是无条件信任,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有证据,容不得他们不信。
事实上,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还能有证据,一切不过是在太后进了多宝寺后,武帝借用那猪血驻颜汤伪造出来的。
虽说淳德太后自己喝下去的是猪血,但被武帝监视、记录在案的却是纯洁的少女之血。
当然,这是也是身为帝王的好处,只要能拿出来有苗头的证据,众人便不敢再多质疑什么,就连托词,武帝都替淳德太后想好了常年吸食人血,惹得精神错乱,这才在多宝寺犯了疯病,一把火烧掉了东边的厢房。
好了,莫要多想,朕去上早朝,你继续练武吧。
涂修霆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而白渺也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等候在无极殿外的空地上。
昨天虽然被抽了屁股,可那白玉生肌膏也是真的厉害,一晚上过去了,白渺臀上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印子,至于疼痛却是一点儿没有。
*
今日的褚燃迟来了一点。
远远的瞧见了少年那微微反光的银白色长发,褚燃眯了眯眼睛,只觉得一夜宿醉都清醒了不少。
待他走近,便笑着同白渺打招唿,小殿下早啊!
白渺抿了抿唇,先生早。
今日的训练依然同前一天一样,慢跑、蹲马步,一切都从最基础的开始,至于淳德太后的死此事也算是皇家丑闻了,并没有惊起什么水花,就是白渺担心的质疑也一点儿没有,平静如同湖面。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白渺也逐渐习惯于接受早晨的训练,虽然时不时的会被武帝抽屁股,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锻炼,他被抽的次数倒是在一次次的减少。
白渺现在每天学习的东西,便同大胤皇家子弟所学差不多,分为早课、午课、晚课。
早课,便是褚燃教导白渺习武锻炼的事宜,偶尔武帝下朝早了,便成了武帝和白渺两人的特殊课堂;至于白渺的课程,也从最开始的慢跑、马步升级成了倒立、简单的格斗等,或是跑步的时候在脚上帮上沙袋
虽然每一次训练后白渺都会软成一滩水,但不得不说一段时间坚持下来,他的进步和变化是明显的,就连体内的妖力也愈发的纯粹、便于控制。
早课之后白渺便能同下朝的武帝一起用膳,午间小憩一炷香,起来后开始午课习字。
对于白渺来说,习字是一个比练武更漫长的过程,肉眼可见的进步微乎其微,因而武帝多是一边看折子,一边指导几句。
基本都是涂修霆亲力亲为的教导,倒也不是请不起太傅,只是现在这个阶段,武帝还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白渺的存在。
等习字结束后,白渺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之后就是晚课。
晚课是后来武帝新增的,便是叫李福全或是歧仲给白渺好好讲讲大胤,历史古迹、山河州府、地形地貌、风俗人情
不拘种类,凡是同大胤有关的,都要讲一遍,好像急着叫白渺了解什么。
对于武帝在暗中安排什么,白渺隐隐有了察觉,虽然他不确定武帝到底要怎么做,但他愿意相信、服从对方的安排,因此即使这些时日来上课上的再累,白渺也没有喊过一声放弃。
至于将一切掌握在手里的武帝,则是又无奈又心疼。
本来他为白渺安排这些课程,是想叫小家伙知难而退的,却不想反其道而行之,这小莲花非但没有放弃,还越挫越勇,眼睛里都快燃烧出了熊熊的火焰。
所以,涂修霆也只能按着原计划行事,一边潜移默化的叫白渺彻底熟悉大胤,一边在民间、朝堂布置手笔,叫百姓、官员对于白发少年这个形象深入骨髓,直到可揭开一切的时机到来。
不过,涂修霆相信那天不远了。
*
先暂不提那些未来的谋划,这几日白渺倒是一直在纠结一件事情。
在每日上早课的时候,他面对褚燃,总是觉得有几分奇怪有的时候觉着这人很好相处,有的时候却又觉得仿佛隔了一层纱一般,便是每隔一日,似乎都是不大相似的感觉。
这样的想法,白渺也暗示过了伺候在身侧的青黛、石安以及歧仲,毕竟在早课的时候,这几人可是全程在白渺和褚燃的身边,理应有所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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