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麦文听不得这小孩儿的哭声,也不在乎张六娘动辄就骂骂咧咧的,过了两日更是索性住到院子里面,连家都不肯回了。
逼得张六娘没办法,月子里面还得自己下地打理自己跟女儿的吃食,好在这时候已经是初夏了,天气也没那么寒凉了,做个吃食,洗个小孩儿衣服之类的都简单的很,算不上什么难事。
比起这些事来说,那至今下落不明的三儿才让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如何不让人着急。
游子哪里去知道慈母的心,三儿跟李芝树顺风顺水的到了南京,向路人打听着去那桂花街的路,在哪儿找到当时他跟在周麦文身边的时候,救起的父子两。
这父子两原本是在南方做木版的,却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恶霸,不得不背井离乡,投靠亲戚,路上却是遭遇了强盗,身上的财物被抢得一干二净,父子俩险些饿死在江边,还是三儿可怜他们,给了他们一些吃食,又背着周麦文偷偷地给了一些的银两。
当日救人没想过索要回报,去没想到今日就能用上了,三儿带着李芝树找上门去,那父子俩惊讶之中,自然是好生感谢了一番,在听说他们二人现下还没去处之后,又好心收留了他们。
三儿跟李芝树不好意思的白吃白住的,平时也跟着这父子俩做些事,打打下手什么的,日子倒也这么细水长流的过去了。
还是换下春装的时候,三儿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离家那么久了,那些一直压在心底不敢去想的事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忍不住的一再思念那遥远的故乡,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面的母亲。
魏婉娘的娘亲孔氏在她出嫁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算起来已经有七八年了,前些年因为魏婉娘一直在外地,没有办法亲自祭拜她老人家,今年回了青州,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她嫂子刘氏老早就派人来跟魏婉娘说了,所以魏婉娘也提前准备好了祭祀的东西,与王朗二人一同回到魏府。
好在男人和女眷们是分开祭拜的,不然跟魏老爹同处一屋檐下超过一刻钟的功夫,魏婉娘就觉得自己要跪了。
青烟袅袅,桌上的排位整齐摆列着,油灯长亮,那一个个的镌刻在木头上名字,背后不知道又怎么样的悲欢离合之事,却都随着人的封棺入土而结束。
魏婉娘是一个并不怎么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原本坚定的想法也随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变得动摇起来。
这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世界上有鬼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她朝着孔夫人的牌位深深地跪了下去,头顶着冰冷的砖面,心里想得是临出嫁那一天,梳妆完毕之后,王夫人撵走了屋子里面所有的人,说要跟闺女最后再说两句贴心话。
世界上最熟悉自己孩子的人,还应该是他们的母亲,魏婉娘的哥哥跟父亲都没有察觉出来那具躯壳之中换了一个灵魂,孔氏却是早就察觉出来了不对。
婉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孔氏虽然是相信了那套失忆的说辞,但对于几乎变了一个人的女儿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这个女人看着自己女儿的面容,面上露出几分忧郁,她想要从自己的女儿脸上得到些原因,却是一无所获。
她眼中不知道何时涌上了眼泪,魏婉娘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心里面没由来的一慌。
母亲,您别哭呀..魏婉娘顶着沉沉甸甸的珠翠,纤细的脖颈上曾经布满了紫红的淤青,那是不可以对外言说的代价。她极其艰难的伸出自己的手,从那个已经开始逐渐苍老的脸上拭去一滴泪。
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不让我担心。魏婉娘不劝反罢说了两句话之后,孔氏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都是你生得那场该死的大病,害得让你失了记忆。我那些从前的那些教导,你便全都给忘了。变得现在这般的样子,什么都不会。若是嫁过去,因为这个,那家的人不喜欢你了该怎么办呀!孔氏的担心倒不是平白无故的,当初两家说亲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好好的精心教育养大的大小姐突然变得什么都不会,她能忍到现在才哭也是不容易了。
更何况不久之前,发生再魏婉娘身上的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更让她心焦了。
母亲您别哭,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我一定会好好的过日子的,我会让那家的人喜欢我的。孔氏的眼泪让魏佳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高考期间为了她报考志愿的事情,两个人没少吵架,后来还是魏佳在母亲的眼泪面前败下阵来,选择据说前途光明的专业。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孔氏哭得更凶了,令魏婉娘措手不及,不管她怎么保证自己嫁过去一定会做一个一等一的好媳妇,都不管用,后来在魏婉娘的追问下,孔氏才肯说出原因。
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这句平平无奇的话,却是将魏婉娘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看向孔氏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惊恐起来。孔氏的这句话到底是有意的警告还是无意之下的,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躯壳之中的灵魂已经不是魏婉娘了。
那些被发现后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从她的眼前一一闪过,被当成妖怪的话,在这个时代会死的很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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