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笑笑:这些报纸不好上,竞争太大;二是也不一定有人给我写信,除非是文章特别触动到对方。
孟念群说道:你投个试试嘛。以后,我当你的助理吧,帮你处理这些来信,有重要的信件就整理出来告诉你。
顾立春看着孟念群,爽快地答应:好。
顾立春在孟念群的督促下,投了几次稿子,大报很难上,投十篇能中个一两篇就算是很好了。不过,刷下来的稿子也不白写,可以投给省里和市里的报纸。
顾立春对稿子见报这事已经麻木了,但朱书记可不,他每次看到顾立春的名字还是很激动,兴致一起,还会叫顾立春进办公室鼓励一番。除此以外就是姑父杨爱国。每次顾立春的文章登报,他就会多买几份报纸送人,心情也格外的好。
这天,孟念群正在阅读读者来信,突然,他的手一颤,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二堂哥果然聪明,他只是在信里提示了一下,对方就发现了真相。这封信就是他写来的,直接以读者的身份写来的,而且不止写给顾立春,还写给其他作者,根本不会引起有关人员的注意。
孟念群把信拿给顾立春,顾立春起初以为只是一封普通来信,读了一遍,发现信里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一些问候,说一些文章的感想,信中还说他因为身体不好,偶尔会对生活失去信心,看到他的文章后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信心云云。
孟念群问道:立春,你能不能亲自给他回一封信,随便说些什么就行。
顾立春看着孟念群,见他神色有异,略微一想,心里有所猜测,便笑着答应道:行,我给他回一封。
顾立春铺开稿纸,先是感谢他的来信,接着又鼓励他一番,还贴心地在信封里寄了三张邮票,鼓励他以后常写信。
孟念群拿到信,赶紧抽空把信寄了出去。
不得不说,孟念群这个助理用着十分顺手。细心体贴,文化素质高,有一些不太重要的材料都可以交给他写。
孙厚玉对于孟念群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愫,他开玩笑道:小孟,你这是要抢我的饭碗呀?
孟念群谦逊地答道:小孙,我这种身份哪能抢你的饭碗?你跟着顾哥是要干大事的,我只能在幕后给你打杂。
孙厚玉一想也是,以孟念群的身份,不可能当干部,何况顾哥喜欢他,他也不能没有眼色。现在的他也有着旁人不可替代的作用,做人不要太小心眼。
孙厚玉又问:小孟,顾哥在哪里?我有事向他汇报。
孟念群指指猪场的方向:他在那边。
孙厚玉在猪圈旁边找到了顾立春,他看着这满圈的肥猪,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说道:顾哥,今年咱们大伙分到的肉肯定比去年还多。
顾立春点头:应该是。
孙厚玉说完猪肉的事,快速切换话题,悄声说:顾哥,有这么一件事,那个魏南你记得吧?就是在食堂工作的小魏的堂哥,看仓库的那个。
顾立春:我记得他,他怎么了?
孙厚玉压低声音:他本人没怎么样,就是跑来告诉我一个消息,说那个齐科最近老往老梁家里跑,他老婆也总跟老梁的家属套近乎,我觉得姓齐的这人一肚子坏水,咱不得不防。
顾立春赞同孙厚玉的想法:你说得有道理,继续让魏南盯着姓齐的,你也注意些。
他正跟孙厚玉说话,场部的广播响了,通知他去场办。
顾立春不知道有什么事,赶紧骑上自行车去场部,他先进了农牧科办公室,梁科看着他欲言又止。
顾立春问道:场部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梁科只好咽下自己的话,先说正事:应该是邓场或朱书记有事找你。
顾立春哦了一声,便出门去找朱书记。
朱书记正在办公室里踱步,陈洁也是眉头紧锁,看样子事情不妙。
朱书记,你找我有事?
朱书记一看顾立春,先叹口气,才沉声说道:小顾啊,刚才革委会的李同志打电话,说你最近有些麻痹大意,阶级斗争的弦松了,要开个会讨论讨论,事情有些不妙啊。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128章 不教神州大地有冤魂
顾立春倒是不意外李组长的这通操作, 他不慌不忙地答道:朱书记,你是知道我的,工作一直兢兢业业, 我的思想政治方面一直有你和组织把关,我不敢说我一点小问题都没有, 毕竟人无完人。但是,在大是大非方面,在路线方面, 我保证我绝对没有一点疏忽和问题。我不知道李组长这话是从何说起。他有没有跟你说我具体哪些方面有问题?
朱书记的两道眉毛拧成了毛毛虫:革委会的工作作风你是知道的,他们只告诉你有问题, 但从来不明说你有什么问题。我在电话里问了,他们只说到会上再说。在会上还能怎么说?无非是想在会上批判你。你自己再想想,你最近可是做了什么被他们抓住把柄了?
顾立春心平气和地跟朱书记讲道理:朱书记,革委会的人要想抓我的把柄, 还用我做什么吗?我看这不是冲我来的,是冲咱们五场来的。如今五场在你和邓场的英明领导下,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估摸着是不是引起了一些同志的不满, 肯定是有人打小报告给革委会。他们不敢拿你们二位怎么样?就拿我来杀鸡儆猴。
朱书记道:倒也有这个可能,对了,老邓在不?咱们跟他商量商量。
可惜的是,邓场这会儿不在。不只他不在, 白大姐赵志军他们也不在,他们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不可能时时在办公室。
朱书记想让陈洁用广播通知他们,被顾立春拦住了:大家都忙着工作呢,不能因为我耽误正事。李组长说没说什么时候开会讨论我的问题?我一定准时出席会议。
顾立春正跟朱书记说话, 陈洁看了两眼门外,不得不打断他们:顾同志,门外有人找你。
顾立春往外一看是孙厚玉来了,他跟朱书记说了声抱歉,出门去找孙厚玉。
孙厚玉骑车骑得急,累得满脸通红,一见顾立春出来,就急促地说道:顾哥,革委会的李组长带着他的狗腿子还有四场的两个监管气势汹汹地来了。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往劳改队走去,我一看事情不对,就赶紧来找你。
顾立春冷静地说道:那就是这次的问题跟劳改队有关,那你最近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孙厚玉想了一会儿,摇头:我是什么也没听到,我问金发和王铁,两人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王铁以为是抓他,都吓坏了。
顾立春笑着说道:那就应该没什么大事,别急,咱们回去看看。
顾立春过去跟朱书记打声招呼,简单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
朱书记一听革委会的到劳改队去了,心里暗叫不好。
不过,他面上不急,安慰顾立春说:小顾,你别急,先稳住。跟他们好好说。这样,你先过去,我去找老邓,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顾立春跟孙厚玉骑上自行车往猪场骑过去。
走到半路,刚好碰上来报信的郭红梅,郭红梅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地喊道:顾哥,金发让我告诉你,劳改队的林教授偷着做实验被革委会的人发现了,这会儿正在审他呢。
顾立春心里一咯噔,他如此的小心翼翼,几乎都不敢接触林教授,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红梅,我知道了,你坐上来,咱们一起回去。
郭红梅跳上自行车后座,两人加快速度骑回去。
他们三人回到猪场时,劳改队的院子里围满了群众。
有职工有家属还有知青,甚至还有四场来的围观群众。
孙厚玉清清嗓子:麻烦大家让一让。
众人自觉地分站到两边让出一条通道,大多数人都用担忧的目光望着顾立春。
顾立春挤到中间一看,劳改队的所有人被分成五排垂头站着,连孟念群和陆静静也在队伍中。革委会的李组长带着两个手下站在他们面前,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他们。金发和王铁也站在李组长身边,这种时候,两人自然不好跟顾立春说话。
顾立春看都不看这李组长等人,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果然不见林教授和关教授。
他问道:劳改队的另外两人怎么不见了?
李组长好像才发现顾立春似的,慢慢地转过脸来,用阴冷得像毒蛇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缓声说道:哦,那两个人不好好劳动改造,偷偷进行反动学术研究行为,这会儿正在接受审问。
李组长死死地盯着顾立春,高声说道:顾立春,那个姓林的已经交代完毕,他说他是在你的暗示下开始做实验的。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忘记了阶级斗争这条最根本的路线,你跟反动学术权威沆瀣一气,你对这些牛鬼蛇神充满着同情,
李组长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从男宿舍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喊:你错了,我什么也没有交待。是我自己私下里做实验,关顾科长什么事?
李组长的话被打断,眼中冒出愤怒的火星。他刚想发话让人加大力度审讯,只见顾立春循着声音大步走进宿舍,把正在受审的林教授和关教授拉到院子里,审讯的人阻拦也没用。
李组长冷笑道:顾立春同志,你是执意要阻挠革委会的正常工作?
顾立春从口袋里拿出领袖语录,指指头顶的太阳,用虔诚的语调说道:我没有阻挠你们的工作,我建议,你们的审讯要在社会主义红太阳的照耀下,在伟大领袖的精神指示下,在革命群众的监督下,要光明正大的审。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同于资产阶级和封建剥削阶级,我们光明磊落,襟怀坦荡,事不无可对人言。
说到这里,顾立春看向李组长和革委会的众人,问道:请问你们赞成这个提议吗?
李组长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立春,顾立春笑吟吟地回视着他。这时候,孙厚玉也挤进来,他机灵地跑进宿舍里,把悬挂在墙上的一幅领袖画像给请了出来,还把画像挂在院里的树上,高声喊道:伟大领袖在注视着咱们大家。
顾立春一看道具都来了,就临时加戏,他走到领袖画像前面,庄严地宣誓:革命战士、共、产主义接、班人顾立春在此宣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我所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出自于对于革命的忠诚,对于同志的引导和爱护,没有一点私心。我心怀正义,无所畏惧。请领袖斩断我们心中毒草根,不教神州大地有冤魂。
革委会众人:
围观群众人:
顾立春宣完誓,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组长,无声地鞭笞着他,誓我宣了,你随意。
李组长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也上前干巴巴地宣誓,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现场的气氛诡异而热闹。
围观的群众想笑又不敢笑,这种时候哪怕是假装也能装出庄严郑重的神情。他们兴致勃勃地继续围观。
顾立春像主持人似的,进行步骤引导:宣誓这一步进行完毕,下面,请李组长先开始,请你当着领袖的画像和革命群众讲出你的心里话。
李组长心中烦躁不已,一切计划都打乱了。他早就知道顾立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对手,早做足了准备,这次就是打他措手不及,可没想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李组长定定心神,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用审问的语气问道:顾立春,这个姓林的是不是在你的暗示下开始进行果木实验的?你跟他勾连多久了?请你如实交待。
林教授还想开口争辩,被老袁和孟安京用眼神制止住了。这种时候他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顾立春淡淡一笑,反问道:李组长,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在我的暗示下进行实验的?时间、地点、人证、物证,请你务必找齐全证据再来审我。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没有证据空口白牙的就污蔑批判自己的同志,我凭革命的直觉觉得,你的行为不是一个革命战士应有的行为,我对你的阶级纯洁性保留正当的警惕和怀疑。
李组长没料到顾立春竟然把话扯到自己身上,他不阴不阳地说道:顾同志不愧是开帽子工厂的,对扣帽子这事是手到擒来。
顾立春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猛攻:我们五场的草编制品厂,可是领导和组织盖章 认证的社会主义公有资产,是劳动人民智慧和经验的结晶。它理应被尊重而不是被用来不阴不阳的讽刺人。李同志看来并没有打心眼里尊重劳动和群众,你对无产阶级兄弟姐妹的阶级感情也不够深。
在场的群众本来插不上话,这下终于有机会,于是就有大胆的高呼道:对,不准用我们的草帽骂人。
请尊重我们无产阶级群众的劳动成果。
一人挑头,多人跟风。现场闹得像一锅粥似的。
李组长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引起众怒,只能说这个顾立春特别擅长挑起矛盾和制造事端。
他恨恨地瞪着好整以暇的顾立春,迫不得已赶紧救场,他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志们,我是革命委员会的,我就是从革命群众中来的,怎么会不尊重你们的劳动?刚才的话是误会,误会,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李组长再三解释,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
李组长本来想借林教授的事重击顾立春,没想到林教授坚决不承认,而审讯时间太短,现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别的手法可用。而他手头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两人的勾连。他只得暂时把此事放下,等以后找全证据再说。好在,他们找的把柄不止一个。
李组长抖擞精神,继续向顾立春发起进攻。这次,他没有再让手下出场,这种人武斗能帮上忙,搞文斗根本不是顾立春的对手,一不小心还容易被对方抓住漏洞和小辫子。
李组长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万事先抓纲,我们要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但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有些同志当上干部以后,就忘乎所以了,阶级斗争的弦松了,被某些隐藏的阶级敌人腐蚀拉拢。跟阶级敌人不分你我。顾立春同志,你来说说,那个孟念群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他是劳改犯孟安京的儿子,为什么你跟他走得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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