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看到最西头那栋有些破落的院子,突然眼前一亮,看这院子里杂草丛生的样子,不像是有人住。
这里应该没人住吧?
赵高欲言又止,吴胖快言快语道:顾哥,这地方不行,风水不好。
赵高见吴胖说开了,他也跟着说:吴胖说得对,这里不太好,农场的人都知道,要不然怎么会空着?
顾立春就问为什么风水不好。
赵高和吴胖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下去,总结起来就是,这房子以前住的是场里的干部,在革命初期被人□□关禁闭,夫妻俩不堪受辱,服毒自尽。干部夫妻死后,这房子被造反派征用过,也被别的家属占住过,神奇的是每一个占住房子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倒霉,不是骑车骑到沟里摔骨折,就是莫名其妙得重病。最后大伙总结说,这房子是干部家属院的最西头,是要上西天的意思,风水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冤死的干部夫妻阴魂不散,使得房子风水更不行。从那以后,这里就一直空着,哪怕房子紧张也没人来住。
顾立春跳下车,隔着锈迹斑斑的铁大门打量着里面院子,院子很大,得有半半亩地左右,正房有四间,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院墙坍塌了一部分,房子本身也有不少问题,但主体结构是好的,看上去挺结实。而且环境相当不错。西边是一片空地,空边那边有一条小河经过,取水方便。东边与倒数第二栋院子也隔着一段距离,不像别的地方那么挤挨。
就它吧。顾立春看了几眼就确定了。
顾哥,你再考虑考虑,风水不好。赵高第一个反对。
赵高说得对,咱们再找找。吴胖也跟着说。
顾立春满不在乎地笑笑:没事,我们家风水也一般,以毒攻毒,说不定能变好。
小康连忙说:顾哥,你太谦虚了,你们家的风水肯定好,你看你养啥啥好,种啥啥活,干啥啥成。
赵高瞥一眼小康,这家伙长进挺大呀,这是要争宠夺权?
小康被看得心虚,冲赵高嘿嘿直乐。
顾立春想了想,对大家说道:暂时就它吧,我回去还得跟场部申请,不一定能批。大家一想也是,顾哥这情况特殊,得看领导怎么说。
回去之后,顾立春也没有立即去申请,反正那房子放那儿好几年也没人住,暂时应该没人争。而且由于天气好,风调雨顺的,这一茬苜蓿长得又好又快,下月初就能收割了,他也得提前安排。麦收之后再说吧。
他们一行人开着拖拉机,突突回到猪场。
顾立春刚一下来,门卫室那边就有人来喊他:小顾,你表哥田大鱼来找你了。
第64章 新出炉的场长助理
顾立春闻言不由得一愣, 表哥田大鱼?随即他想到上次回家时跟陈禹说过的话,叫他冒充自己的表弟田小鱼来他,这家伙却改名田大鱼, 还从表弟变成表哥, 真是好笑。
顾立春反应过来, 忙应了一声:好的,我这就过去。
他骑上自行车去门卫处, 果然看到陈禹正站在门口,他身穿一件洗发白的卡其罩衫, 一条土蓝布裤子, 一双旧解放鞋, 这么土的衣裳也被他穿出了风格。
陈禹一看到顾立春,便忽闪着双眼, 笑吟吟地招呼道:立春表弟,姑姑让我来看看你,你最近怎么样?
顾立春:挺好的。
陆大爷那双锐利的眼睛睨着陈禹,问顾立春:他真是你表哥?
顾立春笑着解释:他其实比我小,但是一直不服我,逮着机会就造反想当老大,本名叫田小鱼,却改名田大鱼。
陆大爷哦了一声,不知道信了没有。
接着,他招招手:过来登个记, 晚上留宿吗?
陈禹飞快地回答道:不留, 三个小时后就离开。
陆大爷点头,放他进去。
一离开门卫室,顾立春就白了陈禹一眼, 问道:田大鱼同志,你吃午饭没有?没吃我请你吃炸小鱼。
陈禹很开心地笑道:好啊,其实我的小名就叫小鱼,以后准你叫了。
顾立春轻笑一声,跨上自行车,载陈禹去猪场。
他骑得飞快,陈禹动作倒也利落,轻轻一跃,稳稳地坐到后座上。
顾立春一边蹬车子一边问道:我家里情况如何?
陈禹想了一下才回答道:你娘慢慢缓过来了,你弟弟妹妹没事。
这些都在顾立春的预料之中。
陈禹停顿一会儿,又说道:不过,你爹抚恤金的事传开了。有人说是五百,还有人说是一千的。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有人想借钱,有人想打坏主意,我亲手逮过两个在你家附近盯梢的。
顾立春心里一沉,问道:都是谁?你认识吗?
陈禹道:有一个像是你们本村的,我用石头砸伤了他的脚。还没找到嫌疑人。
还有吗?
陈禹无奈地道:另一个不是你们村的,我不认识,他跑得太快,没抓住。
不过,陈禹接着又说:我跟你两个弟弟商量了一下,我们就在你家院里挖陷阱,里面插满竹签,上面用草垫上盖住,垫上铺土,白天用木板挡住,晚上临睡前就揭开,只要进院的人一落地就会掉进陷阱里,扎他个半死没问题。
顾立春一直皱着眉头,这是个办法,可却不是长久之法。他得赶紧把她娘弄进农场。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猪场。顾立春把陆静静放牧的地方指给陈禹看。
她就在那里,你过去找他。注意一下周围,最好别让人发现你们之间的关系。
陈禹点点头,顾立春还是不放心。放牧的人三场二场的都有,鱼龙混杂,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他说道:这样吧,我让人把你表姐叫进来,你们在我的房间说话。她经常来这边,没事的。
陈禹也觉得这个办法好。
顾立春骑着自行车去找陆静静,关教授也在,看到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顾立春喊陆静静:静静,你去哄一哄明非,她刚才在找你。
陆静静一听到陆明非找她,开心地笑了。
她熟练地跳上自行车后座,跟着顾立春一起去猪场。
到了之后,顾立春才小声告诉陆静静,不是明非找她,是他表弟陈禹来了。
陆静静一脸地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小鱼来了?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立春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以前骗过你吗?
陆静静连忙摇头,顾立春笑着说:那你怎么会觉得我骗你?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陆静静呆呆地下了自行车,朝着顾立春指的方向走去。
她刚到门口,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陈禹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陆静静。
陆静静也是一脸愣怔地望着他,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突然,陆静静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上去抱住陈禹:小鱼,小鱼,你长高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陈禹紧张地看看四周,一把把陆静静拉进门里,连声道:嘘,别哭别哭,别让人发现了。都那么大人了还掉眼泪。
陆静静的哭声迅速调低,但眼泪仍是不住地往下流。
陈禹一边用袖子帮陆静静擦眼泪,嘴里劝着不让她哭,一边自己也控制不住,无声地落泪。
顾立春看得难受,他走过去,把门关上:你们在屋里好好说话,我在外面干活。
陈禹只是胡乱地冲顾立春点下头,就进屋去了。
顾立春拿着水瓢,一瓢一瓢地浇菜地和瓜田。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从屋里出来,无一例外的,两个都是眼睛红肿。
陈禹拉着陆静静到顾立春这边洗脸。
顾立春怕陆静静这样子回去,会引起别人的无端揣测,便说道:静静,明非在陈洁屋里睡午觉,你过去呆一会儿再走。
陆静静不舍得离开陈禹,站着不动。
陈禹说道:你去吧,好好听顾哥的话,只要你听话,以后我才能常来看你,要不然,我就来不成了。记住我刚才的话,我不叫陈禹,我叫田小鱼,是顾哥的表哥,算了,表弟吧。
陆静静乖巧地点头答应,一步三回头地去陈洁屋里。
陈禹弯下腰,把脸埋进水桶里浸泡片刻,猛地抬起头,胡乱一扑棱,甩得顾立春满脸是水。
顾立春轻轻用袖子拭试脸颊,嫌弃地说道:你这样子就跟大黑二黑洗完澡甩毛时一个样。
陈禹随口问道:大黑二黑又是谁?还跟你一起洗澡。
顾立春指指旁边的两条黑狗:喏,那两只,正看你呢。
陈禹扭头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狗挺呆的。我发现了,你喜欢跟又笨又呆的一起玩,连养狗都养呆的。
顾立春心里有些不爽,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是啊,这也是我喜欢跟你玩的原因。
陈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
顾立春猜测陈禹应该没吃饭,就去厨房找了点剩饭剩菜,随便一热,端出来给他吃。
陈禹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地把剩饭一扫而光。
他吃完饭一抹嘴,问道:这饭谁做的?厨艺真不错。
顾立春道:陈洁。陈禹嗯了一声。
两人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顾立春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拣着说了。
当他提到孟安京的名字时,陈禹突兀地插话:这个名字好耳熟,我一定在哪里听过,等我回去帮你问问。
顾立春点头,接着说下去,等他叙述完,陈禹低头默想一会儿,压低声音嘱咐道:你的身世别查了,什么也别问,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最好的状态就是保持现状。顾立春,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当滥好人,有的时候要先保存实力,能保一个是一个。
顾立春听着他确实是真为自己考虑,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我感觉你是把我当朋友而不是临时朋友?
陈禹不自在地别过脸:你心里明白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说出来,怪尴尬的。
他们说完话,三个小时的时间已到。陆明非也醒了,跟着陆静静一起出来。陆静静拉着陆明非走到陈禹面前,她想炫耀一下自己也有弟弟,一想起陈禹的嘱咐,连忙改口:非非,我给你看看,这是顾哥的表弟田小鱼。
陆明非侧头看了陈禹一眼,奶声奶气地跟他打了招呼:小鱼哥哥,你好。
陈禹冲陆明非笑了一下。
陈禹不想走,陆静静不舍得他走。顾立春做主留他吃晚饭。但陆静静不得不离开了,她还得过去放牛,而且再过一会儿就得赶着牛跟大家一起回四场那边。
陈禹悄悄地塞了一些钱给陆静静,又小声叮咛她几句话,陆静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因为来了客人,顾立春便决定早开饭。
陈洁回来时看到陈禹,不由得一怔,双方默契地装作是第一次见面。
吴胖和赵高在回来的路上,听说顾哥的表弟来了,便想瞧瞧这个新鲜出炉的表弟什么样,结果一看,发现名字是新的,人却是旧的。双方是大眼瞪小眼。
顾立春跟两人使眼色:怎么了?上次你们不是见过吗?不认得了?
赵高最先反应过来:哈哈,小鱼换了身皮毛,我差点没认出来。
陈禹白了赵高一眼,吴胖的眼睛睁得鼓鼓的,瞪着陈禹。
三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又怪异。
等到小康和孟念群进来,气氛又为之一变。
陈禹打量着孟念群,一脸地不悦:小孟,你说你长得像谁不好,偏偏像顾哥,你模仿得很失败。
孟念群一脸委屈:我的年纪比顾哥大,是我先长这样的。
吴胖接过话道:那也是你不会长,你看看,我长得跟谁都不像。
孟念群看着他们大家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却是一脸都不恼。
他们正说着话,陈洁在屋里大声喊道:开饭啦,开饭啦。跑堂的,过来端饭。
孟念群和小康先跑过去,接着吴胖和赵高也跟过去。
不一会儿,长桌上便摆满了饭菜:最中间是一盆热气腾腾的炖鱼,还有盘子炸小鱼,四大盘青菜,都是时令蔬菜,主食是一簸箩烙饼。
饭菜上齐,顾立春一声令下,大家抄起碗就开抢。人人都争先恐后,就连陈洁抢饭的动作也不慢。
陈洁因为总跟他们几个在一起,性子越来越豪爽,说话嗓门变大,也敢于争执吵架,干活麻利,风风火火的。从前熟悉她的人,见了都得大吃一惊。
陈禹一边扒着饭一边羡慕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里全不是滋味。
吃完饭后,陈禹再不舍得也得离开了。
顾立春说道:天快黑了,我骑车送你吧?
陈禹摇头:我习惯走夜路,不用送我。
见他态度坚决,顾立春也不再坚持,他找出一个破手电筒扔给陈禹。
陈禹接过手电筒揣进兜里,挥手跟大家告别。
顾立春送了他一段路,路上嘱咐他道:你回去帮我散布一些消息,就说我爹的抚恤金在我身上,不在家里。这样多少能打消别人的念头。
其实他临走时就是这么告诉田三红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忘了说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第二茬苜蓿收割的时间。因为有了第一茬收割的经验,这一回大家心态稳了许多。借收割机,调配人手,分工分段,后勤保障,顾立春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个时候,顾立春投到市报的那篇文章终于见报了,据说张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连看了好几遍。朱书记也是满面春风,场办的同志都为张科长高兴,当然,也不能说都替他高兴,还是有个别人心里酸溜溜的。比如说齐科,同样是科长,他还是顾立春的直属上司,怎么肥水就流到外人田里去了。当然,这话是不可能明说的。还有下面生产队的几个队长,他们哪一次没奋斗在生产第一线,怎么就荣誉就落到张科长头上了?
收割苜蓿这一天,来义务帮忙的阵容把大家都震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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