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挑了挑眉:“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机器。今晚是周末,明天事也不忙,请你来看电影,放松下,有问题吗?”
贺汉渚哑然失笑,“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
苏雪至也笑了,看了眼电影院的方向,“走吧,昨天我就让丁春山帮我买好了票。”
苏雪至买的是晚上的第二场。前场刚散,两人特意等在附近,等到电影开场了,苏雪至先进,片刻后,贺汉渚趁黑跟了进来,两人终于胜利会师,一起坐在了中间的两个位置里。
银幕上演着一部法国滑稽片,大意是讲一个穷小子怎样在受了羞辱后发愤图强撞大运最后抱的美人归的故事。虽然是黑白的,影像也不十分清楚,但喜闻乐见的内容、夸张的演员表情和肢体动作,还是拉满效果,逗得满场观众频频大笑。
贺汉渚静静地坐着。再有趣的东西,也吸引不住他的注意力。他时不时地微微转脸,看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她。
和他相反,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银幕上,十分投入,跟着前后左右的观众一起笑。
她比电影好看百倍。就这样看她笑,一辈子也不会腻。他扭着脸,看着身旁这张不时地被光和影勾勒出明暗线条的侧颜,心不在焉,在心里想着。这些天积在他心底的所有忧懑和心事,彻底地全部都消散了。
忽然,黑暗中,伸来了一只手,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地扳开了他的指,然后,有指尖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笔地横竖划拉,开始写字。
不、许、看、我。
贺汉渚再次看她。
她的视线依旧落在前面那块闪动着光影的幕布上,仿佛还在看着电影。但是她的手却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表达着她对他分心的不满。
贺汉渚感到掌心的皮肤上,留下了她指尖划出的道道纵横交错的路线,又酥又痒。他有点耳热,心跳仿佛也加快了,屏住呼吸,飞快地观察了下左右。银幕上恰正又演到滑稽的一幕,他左边的人和她右边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连座椅都被带得微微颤抖了。在黑暗的掩护下,他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捉住了她写完字就想缩走的手,将它压着,学她的样,一根根地摊平她的指,在她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画出了另外几个字。
你、也、看、我。
苏雪至回他:没有。
他坚持:否则你怎知我看你。
她仿佛有点不高兴了,在座位下,偷偷地踢了他一脚,再在他的手心里画字:就是没有。
停了一停,她又添道:电影比你好看。
他的唇角无声地勾了勾,在她的手心里写:你比电影好看。
周围光线昏暗。她停住了,转头,正对上他望着她的幽幽目光。贺汉渚看见她抿了抿嘴,不再试图收回她的那只手了,任他一直握着,在光影投不到的暗处,和他暗暗地十指相扣,一起看完了这一场电影。
散场了,二人也是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苏雪至的身边有个艳丽的年轻女郎,看打扮,应该是个舞女或者交际花。女郎和同行的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说说笑笑,论着刚才的电影,说到兴奋处,裸着的一节胳膊擦到了苏雪至的臂,她扭过头,顿时面露嫌恶之色:“哪里来的!挤在我边上想做什么?”说完向男伴诉苦:“这个做工的,刚才非礼我!”
苏雪至晚上要做司机,便穿短衫,戴鸭舌帽,确实不是斯文人的打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是这种无聊的小事。她退开一步,随即礼貌地解释:“对不起,不是故意的。不过,刚才不是我碰您,是您自己不小心碰了下我。”
女郎愈发不满,躲到公子身后,作委屈害怕的嘤嘤状。那公子顿时生出英雄救美的豪壮之气。又见电影院里竟也进了工人,买票和自己同坐,看同场电影,实在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安慰女郎两句,随即上来,口里骂道:“哪来的兔崽子!眼睛瞎了!进了磨坊,就敢充起大耳朵驴?也不撒泡尿照照德性!爷我今天教训一下,叫你知道厉害……“一边骂着,一边抬手,要用巴掌训人。不料手才举起来,横里忽然伸来了另只手,一下便牢牢攥住了他的腕。
这公子顿觉手腕如被铁钳钳住了,痛得半身都动弹不得,“哎呦“了一声,定睛望去,见是一个高瘦男子,目光冷冷射向自己,眉目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顿时生出惧怕,气焰便消了下去,慌忙挣扎,一时却哪里挣脱得开,又见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身后还有新交的女伴,又痛又恼,脸涨得通红,这时,看见前面恰有夜间巡逻的警察路过,如见救星,眼睛一亮,扯着嗓门,高声嚷了起来:“来人!这里有人非礼,同伙还打人!我叔叔是警察讲习所的副所长!你们快抓人!”
苏雪至转头,见那两个警察听到了叫唤声,转身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忙叫贺汉渚撒手快走。
贺汉渚皱了皱眉,但也知大庭广众,确实不宜多事,便照她意思松了手。苏雪至正要和他离开,又见那个什么警察讲习所副所长的侄儿一边抱着吃痛的手腕,一边口里还在嚷着什么“非礼”、“打人”,面目可憎,气不过,索性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随即低声道:“快跑!”
贺汉渚一愣,见她说完,丢下自己掉头就跑,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也撇下身后那个被她踢得跳脚不已的公子,推开了看热闹的人,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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