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话音落下,堂里静悄悄没半点声息,曹家众人神色各异,看着贺汉渚。
他依然微笑,恭敬道:“长者教诲,汉渚受教。”
老太太的鼻孔里嗯了一声,态度不冷不热。
曹家老大和堂妹曹十二的关系不错,心里更是明白父亲的用意,见祖母糊涂,打岔,对着老太太道:“祖母,父亲还在书房等着烟桥,我先带他过去,等下出来一道用饭。”
贺汉渚向座上的老太太行了个辞礼,随曹家长子转去大总统的书房。
“父亲,烟桥来了。”
曹昭礼恭敬道了一声,让跟进来的下人替客人斟茶,随即带着下人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大总统穿了身家常衣裳,正坐在桌后,戴着老花镜忙着批公文,抬头看了看贺汉渚,亲切地招了招手,让他不必多礼,随意坐,自己一边继续阅着公文,口里拉家常似地道:“你从关西回来后,我本想让你好好休息的,谁知天城那边药厂的事又出来了,接二连三,我怕你累,就让段启年协助你。怎么样,身体还吃的消吗?要是累,一定及时告诉我,千万不要仗着年轻硬撑。”
贺汉渚致谢:“承蒙大总统的关怀,段厅长雷厉风行,那边事也完了,这两天已经空下来了。”
大总统看着公文继续随口似地道:“我也听到了几句传言,说东亚药厂的背后靠山是王孝坤。无凭无据,我其实是不信的。不过,这个案子去年刚出来的时候,是你负责并一手拔除毒瘤立下大功的,关于这个靠山的传言――”
大总统望了他一眼。
“烟桥你怎么看?”
贺汉渚道:“我与大总统持相同看法。无凭无据,不敢妄言。”
大总统嗯了声,又道:“可惜当日那场大火别有用心,将药厂账册都烧光了,否则到底谁是后台,总有蛛丝马迹可循,查下去就一清二楚,也省得时至今日,栽赃的栽赃,喊冤的喊冤,以致于乌烟瘴气正气不扬,如此乱局,实在非我所愿。”
“怪我无能,当时没能彻查到底。”
“你勿自责,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也只是随口感慨罢了。怎么样,你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大总统转了话题。
“王伯父今日离京,白天我过去,探望了下。”
大总统闻言停笔,抬头,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笔,忽然,摘掉老花镜,揉了揉两侧太阳穴,靠在椅上注视着贺汉渚,微笑道:“烟桥,你知道我最欣赏什么样的人吗?才能出众固然难得,但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方是人立身处世之根本。王孝坤今日下野,固然是他咎由自取,但看那些往日围他边上的趋炎附势之辈,今日个个见风使舵,唯恐避之不及,可谓丑态百出。虽说明哲保身逐利而行是人之常情,但也未免叫人齿冷。他们以为我曹某是如此气量狭隘之辈,送下王孝坤,我便会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贺汉渚起身道:“大总统雅量,若明月入怀,汉渚十分敬佩。”
大总统示意他再坐下去,自己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背后,慢慢地来回踱了几步,随即停下,道:“刚才你进来,可见到十二的面了?平常她在我的面前,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这个丫头没别的本事,看人,倒是颇有眼光。”
大总统说完,含笑望他,眼神带着鼓励。
贺汉渚从座上站了起来。
“多谢大总统的厚爱,但实不相瞒,我今晚登门,并非是为求亲而来。”
刚才的融洽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大总统盯着贺汉渚,渐渐地,面上笑容消失。
他回到座上,缓缓地坐了下去。
“烟桥,时至今日,我以为某些事,你我之间,应当是无须多说的。”
“你可以看不上我的侄女。但娶了她,对你应该也没什么坏处。”
大总统说道,语气喜怒不辨。
贺汉渚神色如常:“有句话,不知我能讲不能讲?”
“讲。”
“娶了十二小姐,倘若我想背叛大总统,难道我会因为十二小姐而改变主意?”
大总统倒也不恼,眯了眯眼:“你非我嫡系。那么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才能放心用你?”
“陆宏达是我死仇之人。我可以凭孤勇寻找机会刺杀他。但是凭我一己之力,我却没法铲除他的全部势力。在刺他之前,我要顾虑我的亲人是否会遭报复,效忠我的下属是否会受连累。所以我的复仇,必须是要将陆宏达和他的势力连根铲除。除了大总统你,我能倚仗谁?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何必联姻多此一举。”
大总统盯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有胆色,也够傲气!不愧是我相中的年轻人。忠不必亲,亲不必忠,道理,我当然明白――”
他再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步沉吟片刻,又道:“但是你也知道,现在你若和我侄女联姻,陆宏达或会沉不住气。只有他动了,我才能有机会抓他破绽。我要的,是这个效果!”
他冷哼了声:“姓陆的是条老狐狸,最擅隐忍。现在王孝坤走了,我不刺激下他,他怎么可能动起来让我抓尾巴?他手下的一帮人,以陈公石戴叔弘为首,时常聚在易王胡同的陈家宅邸里,以俱乐部的名义活动,暗中密谋年中选举对我不利,以为我不知道?就在今夜,他们又在聚会!我不能让他等到年中对我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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