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担心的,是账目已经交到了他的手里,以他的能力,他现在肯定已经查到了那一串串数字后的人,有没有可能,对方和他有共同的利益,或者说,立场,所以他…
她被这个担忧驱使着,很想去试探一下他,却又想起那天自己说他是好人时他的回应,又打消掉了念头,告诉自己,那一刻的感觉不会骗人,他也不会骗自己的。
就这样,她在反复思量里又过了两天。这天早上,收拾好了,习惯性地先去图书馆查看当天送到的报纸,刚走进去,就看见几个来图书馆复习的学生围在放报纸的架子前,正争相在传阅着报纸,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苏雪至你来了?快来看,今天有个大消息!东亚药厂出事了!”
一个同学叫她。
苏雪至心咯噔一跳,急忙跑了过来,接过还散发着浓重油墨味的报纸,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新闻篇幅不长,昨天有人抬着一具尸体跑到警察局来报案,说是吃了东亚药厂生产销售的一种药品伤风丸,死了,怀疑是药的成分有问题,请求警局主持公道。
局长孙孟先获悉告状,十分重视,不但接了状,还立刻亲自组织人员,于昨夜凌晨奔赴港口码头的一个仓库里,临时突击检查一批昨天刚从一艘英国籍货轮上卸下来的等待清关的药厂货物,结果,有了惊人发现,名为正常药物原料的整整两吨货,撬开箱子,里面竟然统统全部都是鸦片!
就在大清亡国前的那几年,官府曾又明令禁烟,要求所有和进口鸦片相关的业务都必须按照规定申报,获得许可之后才能入关。
以前都这样了,何况现在的大民国,大总统对鸦片更是深恶痛绝,不止在一个场合里公开宣扬过禁烟,上行下效,这才有了连中学生都上街的全社会广泛动员的戒烟宣传。而现在,东亚药厂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进口鸦片,一次的数量就如此巨大!
孙孟先大为震惊,消息灵通的新闻界,也迅速获悉了事件,昨晚下半夜的事,就立刻登上了今天的早报。
事关重大,根据报纸最后的报道,截止凌晨三点钟发稿下印前,据说,卫戍司令部已接管这件事,后续消息,等待最新跟进。
学生越聚越多,议论纷纷,有的表示愤慨,怀疑药厂背后有阴谋,有的则认为东亚药厂是遭了同行陷害,说什么的都有,简直都没心思准备即将到来的考试了。
苏雪至看完报纸,却突然地松了一口长气。
她为自己曾对那个人生出怀疑的心而感到羞愧,她也万分地庆幸,在生出怀疑的时候,她没有真的听凭疑虑的指引去找他试探,而是又选择了去相信直觉。
现在事实告诉她,她的直觉是对的。
她没有看错人。
在等待了大半个月后,他有了行动,她相信,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他一定也早已经安排好了。
她需要做的,就是照他的话,去复习功课,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她将手里的报纸传给后到的同学,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大早,五点不到,外面天还黑咕隆咚的,吴妈在睡觉,被门房老夏敲门吵醒,说警察局的孙局长赶了过来,有急事要找司令汇报,让她帮着去喊人。
吴妈抱怨了两声,披上棉袄打着哈欠,上楼去敲贺汉渚的门。
孙孟先等在客厅里,过了一会儿,看见贺汉渚下来了,急忙站了起来,迎上去道歉:“哎呀司令,实在是对不住,大冬天的,这么早就把你给吵醒了,莫怪,莫怪!“
贺汉渚握拳压着口鼻咳了两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
“昨晚老毛病又发了,咳了一夜,三四点才睡过去,你又来了……”
孙孟先连连赔罪。
贺汉渚摆了摆手,交起一腿,喝了口吴妈冲的咖啡,示意孙孟先随意,随即问:“出什么事了?”
孙孟先将带来的报纸递了过去。
贺汉渚放下咖啡,接过报纸。
孙孟先也端起杯子,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观察上司神色,估摸他看得差不多了,说道:“司令,这个消息真不是我传出去的,我也不知道那些记者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我这边才刚从仓库里出来,还想着怎么立刻去通知你请教如何应对,转个身,他们居然就都追到了警局,我实在是没办法,也瞒不住,只好据实简单说了下我的所见。至于报道最后说的什么事情已经转到了你这边,这就纯属他们自己的推断,随意加上去的,我敢发誓,我绝对没有提过半句!”
贺汉渚的视线从报纸上抬了起来,射向对面的孙孟先。
孙孟先一脸含冤莫白之色,见他半晌不开腔,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激动得腾地站了起来。
“贺司令,你要我怎样才会相信我的话!你说,就算要我老孙的人头,我也保管不会眨一下眼睛!”
贺汉渚这才微微一笑,朝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回去,说:“在天城,咱俩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孙局长你都露脸了,外界扯上我,没什么可奇怪的。我说你不好了吗?再说了…“
他脸色转肃,弹了弹报纸,“啪”的一声,重重地甩在了茶几上。
“东亚药厂想干什么!他们不会不知道,私下进口如此数量的鸦片是什么罪名!何况,有一就有二,依我看,很有可能,之前就一直在大量进口,只不过没有被发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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