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一口大汤池,更是泛着袅袅的白色热气,在这寒冷的冬夜,看起来充满了温暖和诱惑。
贺汉渚屏退了殷勤上来服侍更衣的汤女,脱衣后,往腰上随意裹了条白色浴巾,赤足而出,见傅明城也一个人从更衣室里出来了。
傅明城示意两个汤女出去,说:“我从前在东洋求过学,司令你也知道,那边有很多这种汤池。天城没有好的温泉眼,略为遗憾。不过,你要是看得起,下次咱们也可以一道去京师试试有名的温泉。今天承蒙你赏脸,来了这里。”
贺汉渚笑了笑,解了浴巾,下池靠在池边,环顾了一眼四周。
“地方选的不错,适合这个天气。”
傅明城也跟着下来,涉水停靠到他对面的池壁前,微笑道:“司令能入眼就好。据说在古希腊,人们喜欢到浴池商议重要的事,以表示毫无保留,对对方完全坦诚。可以说,这也是我今天请你来这里的目的,希望能和司令畅所欲言,把合作继续下去。”
贺汉渚没立刻说话。
傅明城继续道:“开场前,我得向司令你表谢,表以诚挚谢意。家父去世,虎狼环伺,若非承蒙司令出手,家父的后事处置,恐怕没能这么顺利。”
两人手边的浴池边缘,各放有一只盛清酒的托盘。
傅明城端起自己的酒,隔水,举杯遥敬:“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口饮下。
几个月前,船王在和长子傅健生发生冲突意外中风之后,就受到了来自于廖寿霖的掣肘和监控。
船王出院回到傅家休养身体,发现周围的人,剩下的,已经全是大房的人了,廖寿霖派人在傅家外面日夜监视,监听电话,傅健生更是完全投向了廖寿霖,全力配合,控制身体不好的父亲。
不但如此,连医生木村的进出,也要受到监视。
船王曾试图联系自己的律师,委托重要的事,却没有想到,律师随后就收到了死亡威胁,不敢应承。
王孝坤寿日的那一夜,船王突然再次发病,随后昏迷,接着,傅健生意外死亡,船王随后去世,大房也立刻从丧子之痛中振作起来,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就在船王去世的当夜,傅明城私下找到了贺汉渚。
“家父在清醒的时候,立下遗嘱文件,吩咐我,倘若他去世,立刻带着交托给司令。家父认定,司令是位能合作的信靠之人。”
“这一杯酒,我代家父饮。”
傅明城自斟第二杯,举了举,再次一口饮尽。
随后的事,便如公众所见的那样:船王丧礼过后,律师召集了相关各方之人,当众宣读遗嘱,傅家次子继承傅氏产业,成为了新的北方船王。
“还是那句话,多谢司令仗义出手。我再敬司令一杯。”
傅明城饮了第三杯。
贺汉渚开口:“令尊生前致力于实业兴国,曾多次疾呼抵制洋货倾销,保护起步艰难的民族产业,且乐施好善。我对令尊一向怀有敬意。既然是他开口,自然不遗余力,侥幸相帮一二,也是荣幸,傅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如果另外有事,直说就是。”
傅明城道:“司令确实是个痛快人,那我就直说了。我另外还有两件事,希望能得司令相帮。”
“说。”
“第一件。廖寿霖必须死。”
“家父生前每年为他支付上百万的所谓军费,这就算了,他竟还贪得无厌。是他勾结家兄,家兄才仗着他的势力肆无忌惮,屡屡冲撞冒犯家父!可以说,是这个姓廖的,间接导致了家父的不幸去世。”
“他不死,我傅氏也永无宁日。”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目光寒凉。
“没问题。”
贺汉渚眼未眨,神色平静地道。
傅明城点头:“第二件,家父生前曾计划新增几条航线,向商务部递交过申请。但在他出意外前,还卡在相关人的手上。我想完成家父的遗愿,希望司令能从中相帮,转圜一二。”
“我会考虑。”
“多谢司令!我想说的就是这些。现在该司令了,需要我做什么?”
贺汉渚注视了他片刻,道:“等想到了,告诉你。”
他斟了一杯酒,着对面的傅明城举了举,喝下,随即放下酒杯,朝他点了点头:“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他攀着池缘,纵身出水,湿漉漉入了更衣间,用水冲过身体,擦干身上沾着的水滴,开始穿回衣服。
他对镜,扣着扣子,当扣到位于领口喉结处的最后一颗扣子时,忽然又想起进来时,在女汤的那一侧,偶然晃了一下眼的那个背影,沉吟了片刻,心里竟莫名涌出了一个人的样子。
终于想起来了,难怪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有点像是苏家儿子?
怎么可能!
贺汉渚立刻否决掉了自己这种荒唐的感觉。
他一个男人,学校又这么远,跑到城南这边的女汤来?
他都要被自己的这个古怪想法给弄得要发笑了。
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像的人。
大概是最近夜里又起咳,有时只能坐着过夜,没睡好觉,所以看花了眼,疑神疑鬼。
他不再多想,扣好喉结下衣领处的最后一颗扣子,拿了外套,出来浴室,朝外走去。
菊子太太不停地鞠躬,笑脸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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