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汉渚说:“急什么。这才开始。”
果然,过了一会儿,从马路那头又涌来了一帮穿青衣的,也是个个神情悲愤,高声呐喊,说陈小爷无辜,罗家胡同自己死了人,凭空讹诈,警察局和罗家胡同一个鼻孔出气,抓走了陈小爷,要求司令部彻查放人,还陈小爷和四方会一个清白。
两拨人相遇,在大门外彼此怒目相对,很快双方起了冲突,迅速见血。
“司令!”
豹子不住地看他。
“该孙局长登场了。”
贺汉渚不紧不慢地说。
他话音才刚落下,就见街上果然又来了一拨人,孙孟先带着一队巡警冲了过来,满脸怒容,厉声叱骂:“你们当这什么地方?在我局子里闹就算了,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还敢来司令部闹事?他娘的我话先放这里,谁要是惹到了贺司令,别怪我不给面子,统统抓起来!”
两边的人终于不甘不愿地松手,各自后退了几步。司令部的大门前,现出了一条道。
孙孟先举目,眺了眼门内的那幢楼,喝令手下看着两边的人,自己匆匆入内。
伴着一阵噔噔的皮鞋蹬踩楼梯声,他很快上来,一看见贺汉渚,忙着赔罪:“我来迟了!叫那帮子人扰了你的清净,是我失职,你千万担待!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你刚来,竟就出了这样的乱子!这叫我怎么向你交待?怪我无能啊!”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贺汉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回来坐到了桌后。
“自己人,有什么可交待的?要不是局长及时赶到,我这边恐怕已经失陷了。说起来,我司令部上上下下,该感谢局长才对。”
孙孟先干笑:“取笑了,取笑了……我过来呢,是想向你汇报罗金虎一案的进度,那个四方会的陈英有嫌疑,同时,也是出于人身保护的目的,我把他叫去问了下,他坚持说没投毒。无凭无据,我不能因为苦主的几句话就定人罪,放了吧,他又确实有嫌疑。现在我是两头骂……”
他一脸的为难,但很快,又转为毅色。
“不过,司令你放心,这个案子是我分内之责,我必竭尽全力,尽快查明真相!要是这帮人不知好歹,再敢来司令你这里闹事,司令只需打个招呼,我立刻派人,来一个抓一个,来一对抓一双,绝不容许秩序败坏,干扰司令!”
贺汉渚淡淡道:“有劳局长。”
他说完,捻灭烟,往后一靠。
孙孟先立刻说:“那就不打扰司令了,我先告退。”
等他走了,贺汉渚起身,再次来到窗前,低头看着孙孟先带着巡警,驱散聚在门外的剩下的人。
“四爷,这个姓孙的故意抓人,态度又模棱两可,罗家胡同以为他保护四方会,四方会的又认定他偏向罗家胡同,嘴里说尽快,只怕在鬼扯,是想拖延时间,把火烧到司令部这边,给四爷您一个下马威吧?”
豹子语气带着不忿。
贺汉渚没开腔,凝神沉思之际,一个副官敲门,说四方会的老会长陈铁佛来了,恳请求见司令,望司令拨冗赐面。
陈铁佛年轻时,是天城数一数二的地头强人,如今年迈,衰病缠身,跟前只有一个义子陈英,就将地盘和会长位子传了,自己洗手退隐,这两年已不露脸了。
贺汉渚坐了回去:“带进来。”
陈铁佛至今还留辫头,瘦辫稀疏,进来后,二话没说,循了前清的礼节,立刻就磕头伏地。
贺汉渚没动,看了眼豹子。豹子上去将人托起,陈铁佛不起,坚持磕头,说今天知道得晚了,来不及阻止,刚刚赶到,要给外头那些来闹过事的儿孙请罪,请司令大人不记小人过。又说他已发话,四方会的人,绝不敢再来司令部这里滋扰了。
贺汉渚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这回亲自起身来扶。
陈铁佛依然不起:“老朽厚着面皮求见司令,除了要替外头那些不懂事的儿孙赔罪,也为义子陈英鸣冤。他这次宴请罗金虎,绝没有毒杀的意图。”
三教九流,各有行规。脚行的不同帮会也各有地盘,不能随意越界。
这些年,作为天城最大的两大脚行,四方会和罗家胡同为地盘之争,相互之间常有争斗,有争斗,也就免不了伤亡。死了的也就死了,剩下妻子儿女却是无依无靠,以泪洗面。
陈铁佛说,陈英想化干戈为玉帛。自己在道上混了一辈子,无儿无女,时局变天,也早看开,没了从前的争强好胜,同意了。他打算将状元码头的生意让给对方,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以求个安稳,带着手下的一帮兄弟讨生活。
这就是七天前那场天霄楼宴会的初衷和唯一的目的。
“万万没有想到,罗金虎回去后竟中毒身死,这件事,我们这边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人人都说是陈英下的毒,他百口莫辩,人也被警察局抓走了。我想来想去,想到了司令您,只能来求见司令,为他伸冤。只要他能没事,老朽甘愿代死!”
说完,又郑重叩首。
陈铁佛走后,贺汉渚独坐片刻,让人去把军医张志恭叫来。
卫戍司令部下设军医处,但还没处长,暂时只有张志恭一个人。他早年就读于前清开办的医学堂。司令传,就匆忙过来,当听到司令问他会不会尸检,慌忙摆手:“司令,这个我真不会,我也没做过,我怕误事!您要是需要,可以从警察局那里调人。那边有专门的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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